“喂,你给我等等……”
前方双手插兜吹着口哨的刘波顿时加快了脚步。
“站住啊混蛋!”
刘波终归还是没有甩脱苏静澜,其实他还是有些害臊的。
年轻的身体里装着的可是个中年社会大佬的灵魂,这年岁了还要装嫩彩衣娱亲,不害臊就怪了。
刘波一路疾走,苏静澜腾腾腾一阵撵啊,终于还是撵上了。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不待见你呗。”
“你!”
苏静澜想过,一旦自已的身份曝光,很可能会得到周边人的特殊对待。
可能是阿谀奉承,可能是有心接近,可能是唯唯诺诺,但是从来没想过会被人嫌弃。
没错,她从刘波的态度中感受到了满满的嫌弃。
凭什么啊,自已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要背景有背景,到底哪里让人嫌弃?
刘波不理她,大步往村里头走去。
正午时分,路上的行人很少,也就一些吃饱了的小屁孩在疯跑。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一间平房。
面积不大,房顶的瓦片看起来有年头了。
跟在自已家不同,刘波整了整衣衫,规规矩矩敲了敲门。
堂屋里,小山般的背影映入眼帘,正是大熊。
她母亲看到刘波,连忙站起迎了出来,
“小波来了!吃饭了没有?快进来,婶子给你炒两个菜去。”
“张婶快别忙活,我从家吃饱了出来的。”
张婶来到门口,一眼瞧见了他身后跟着的姑娘。
那模样身段和装着打扮,一看就不是响水村的人。
“这位是……”
“大婶您好,我是绿翔职校的老师,我叫苏静澜。”
“啊!苏老师,您快请进。”
刘波翻了个白眼,这个表情落在苏静澜的眼中,突然福至心灵。
她好像明白了刘波嫌弃她的原因,因为面前的婶子突然变得拘束起来,好像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去好似的。
学生家长对老师天然具备一种敬畏心,毕竟事关自已的孩子。
她只想着“监督”刘波,却没有想过自已会让这些孩子家长不知所措。
这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那张婶一副拘束中热情邀请的模样,不进也得进啊。
堂屋中的大熊这时候也已经站起身来,冲着刘波露出招牌式憨憨的笑容,“哥。”
不是大哥,不是刘哥,只有一个字:哥。
刘波余光扫到桌上的饭菜,一个白菜,一个土豆,菜的分量特别大。
张婶一个人在家肯定不会做这么多,也就是大熊回家特意加的菜。
哎……想到张婶的身世,心中也是叹息一声。
大熊父亲是村里出了名的酒鬼加赌鬼。
其实他年轻的时候在大厂里头工作,在那个时代属于妥妥的高收入人群。
可是打工的收入罕少往家拿,这个家基本都是张婶一个人在撑着。
后来大熊爹在厂子里出了事故,断了一只手,虽然得到了一部分抚恤,但也失去了工作。
从此一家的日子愈发艰难起来。
大熊爹不干农活,成天就是酗酒赌博,残废之后更是性情大变,喝醉了动辄打骂。
当时大熊还小,只能忍耐着过日子。
直到两年后的一天雨夜,大熊爹一夜没回。
搁在平常不叫事儿,因为他经常会在外喝一宿、赌一宿。
可是第二天,村长带着警察上门,这才知道鱼塘里头飘起来一具尸体。
看起来是大熊爹喝醉失足、不慎跌落,就此离世。
父亲离世,其实大熊家的日子反而好过了一些,但也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
寡妇门前是非多,张婶年轻的时候模样很周正。
只是家里头也不是好的,算是卖给了大熊爹,得了笔不菲的彩礼之后几乎断了联系。
大熊爹去世之后,村里头不少混混、懒汉盯上了张婶。
这种事情不是洁身自好就能躲开的,因为他们会死不要脸粘上来。
为此,刚刚十一岁的大熊只能豁出去。
刘波还记得,那次村里头大集合,当他赶到的时候,六七个成年男子捆着大熊的手脚。
而大熊却在疯了般挣扎,神情凶狠如恶鬼,视线死死盯着墙根地下如同一滩烂泥的混混。
那一夜,混混摸黑翻过了他家的院子,想要趁天黑强了张婶。
大熊被撕吧的声音闹醒,发现了之后拼尽了全力。
事后那混混被送进了卫生所,头上都快被砸烂了,好悬捡回条命来。
那时候刘波是村子里的孩子王,所谓的江湖义气,安排手下轮值,每天两人就住在大熊家。
也就从那时候开始,十三太保凝聚到了一起。
只要敢欺负他们的家人,就会真的下死手。
自那以后,大熊仿佛变成了刘波的影子,指东绝不向西,称呼也只有一个字:哥。
本来就是群孩子,不管村长还是警察都拿他们没办法。
渐渐养成了混不吝的性格,也算是为后来的不幸埋下了伏笔。
张婶热情将苏静澜请了进来,连忙端茶倒水,好一通忙活。
又是拦来拦去,这才放弃了杀鸡招待的想法。
这边刚安置好老师,张婶又立刻拽住了刘波的胳膊,从兜里掏出了那一沓百元大钞。
“小波,这钱婶子不能拿!”
刘波干脆推开,“婶儿,我知道你的担心,这钱是正道来的。
我把话撂这儿,以后大熊跟我们一起,开公司跑业务,绝不会再混社会。”
张婶闻言,眼泪哗啦啦就落了下来,一时间泣不成声。
她知道,如果不是这群孩子手辣,自已都不可能好端端活到现在。
可是眼瞅着他们不走正道,心急如焚却没有办法。
这下好了,这下真的好了……
好一顿忙活,后来还是苏静澜把张婶给安慰好了。
并且跟在刘波家一样,作为老师证明了刘波开公司的事实。
大熊呢,就跟没心没肺似的,库库就往嘴里塞。
就两个素菜,土豆原则上还算是主食,造了三海碗大米饭。
这饭量,壮得跟牛犊似的,可见张婶那些年有多不容易。
三人好不容易离开,走出去一段距离,刘波突然驻足转身。
落后半步的大熊立刻停住,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刘波却蹙起了眉头,“大熊,以后都不用这样笑了。”
大熊置若罔闻,好像根本听不懂似的。
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能够守住他的寡母。
翻墙而过的那个流氓面目都伤得不样了,却没有丢了性命。
还有,雨夜那一天……
刘波知道大熊根本就不傻,甚至自小家里头的很多主意都是他在拿。
憨傻的模样、不管不顾下死手都是他故意营造出来的人设。
苏静澜在一旁,视线来来回回在两人之间轮换,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紧张感是因为什么。
刘波拧眉瞪眼,身上竟升腾起了一股风雷之势;
而大熊却只是憨憨得笑,仿佛波涛云诡中的磐石般岿然不动。
一分钟后,刘波撇了撇嘴,狠狠啐了一口,“泔!你爱咋咋。”
说完扭头就走,不时踹着路上的土坷垃发泄怒气。
大熊的嘴角弧度突然上扬,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常的憨憨模样,大步追赶上去。
苏静澜:?
不是说女孩子的心思海底针吗?
为什么男孩子的心思也这么复杂?
她根本就看不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