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耳背的老妇人望着面前的少年方岩,只觉得脑子里轰鸣作响,气息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其实她还没真正开口谈正事,就被这年轻人隐晦而尖酸的话呛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老太太过去在四合院中何曾遭受这般轻视?就算去二大爷刘海忠家对全家人说二大妈的不是,那脾气倔、不吃亏的二大妈也只得乖乖受气,恭送她出门。
这老四合院的老太爷奶奶向来自有一套威严的法则,让人不敢造次。
耳背的老太太没想到今晚竟会被一个十几岁的毛孩子暗地里耍了一通。
关键在于,方岩的言论表面上讲的是椅子,实则模棱两可,难以直接归因于对她的指责。
若硬是要往她身上套,他又可以轻松推卸。
因此,聋老太太无计可施之下,唯有祭出她一贯擅长的大招——装作没听见,完全不理睬方岩话中的刺味儿。
即便心中怒火高涨,只要方岩不出言直接侮辱,老太太绝不愿主动对号入座。
然而愤怒是不可避免的,甚至让她觉得血压都在攀升。
好在方岩也拿捏得分寸到位,注意到老太太已经出现喘息加剧、轻微抖动的迹象,他便适时停住了嘲讽的话语。
毕竟这一切都有分寸,只要不逼得太紧,双方都能相安无事。
接下来便是观察老太太的态度了。
若对方态度恶劣,方岩也不会手下留情,手段可多了去了。
经历了这样一轮针锋相对后,方岩似乎略带催促地说:
“夜已经深了,您有何事要谈,不如直截了当地说吧,我还得准备明天的学校功课。”
“这么急?”
老太太手中的拐杖因愤懑在地上敲打起来,咚咚作响,“看来我在老祖宗眼里,刚一入座就碍事了啊。”
方岩不紧不慢地找来一张椅子坐到了老太太面前,掏耳挖耳的姿态从容:
“哪里,不是有句话叫‘早睡早起’,身体好嘛。
我这也是希望您健健康康,寿比南山。”
此言让聋老太太嘴角冷笑,但她还是尽量压下心中的不快:
“我当您是为我好,既然这样,就说正题吧。”
方岩跷着腿,态度显得异常轻松:
“没错,请讲。”
这语气让老太太不得不集中精神回想这次来的目的。
方岩先前的那些花式讥讽确实让她一时陷入了混乱。
稍作调整,她终于以较为严肃的表情告诉方岩:
“这次我来找您,是因为关于中海的事情……”
方岩听后,二郎腿一翘,仿佛一切都无关紧要:
“老伯?和他还有联系?嗯,看来我得认真听听你的高见。”
聋老太太留意到方岩似乎并不放在心上,面色愈发凝重。
但即使如此,她仍不得不直白地将自已的来意告知:“小方,如今易中海已经因为你遭受了不少磨难,我觉得是时候画上句号了!”
她的话毫无隐瞒,让方岩感到意外,一开始还以为这位老人会拐弯抹角。
直来直去反而好沟通,方岩撇了撇嘴,沉思片刻,眉宇间流露出疑问:“让他受折磨的是我?怎么可能呢!”
停顿了下,见聋老太太未做回应,方岩用手轻叩前额,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思考:“这话可让人费解,要知道人家可是我们院子的大拿,红星轧钢厂的技术高手,一句话就可能让我变成过街老鼠,毁我前程之人。”
“况且他的徒弟遍地都是,个个壮硕如牛,只要一人给我几拳,我这样的小体格岂不是要遭殃?”
他补充道,“财富地位,人脉雄厚,这样的大佬让我放过?这话可真是让人费解。”
说着,方岩的笑容中带了一丝轻蔑。
尽管如此,作为阅尽世事的老练之人,聋老太太自然听得出来其中蕴含的不满与反抗之意。
她此次的使命,方岩同意与否都在其次,她自有其不容抗拒的力量。
聋老太太看出方岩态度与其他院子居民大相径庭,无奈之下只得重申自身威严。
只见她手持拐杖,敲击地面,声如洪钟地警告:“方岩,祖辈的教诲如今竟成了耳边风了吗?”
对此,方岩报以嘲讽的笑,肩膀微微一耸,一脸不在乎:“这还得视情况而定吧?总不可能让我去做自寻死路的事儿还必须点头同意吧?”
聋老太太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尴尬,声音提高了几分贝,面色也变得严峻起来,坚决地对方面前的男人说:“我要的仅此一点,让你和易中海之间的纠葛就此作罢!”
“我不想再看到院子内部的纷争不断!”
闻言,方岩抬头望天,口中轻轻发出表示理解的声音,眼睛在幽暗中迅速转了两圈,似乎在权衡这番建议的意义。
大约过了十秒,他恢复目光投向对方,身子前倾,冲老太太露出灿烂微笑,并轻声说道:
“没问题,只要你告诉那位,让他当众跪下,向我道歉,并且自行废除一只手臂,我不再找他算账的条件,我就可以接受。”
这话一出,顿时使聋老太太浑身一凛。
老太太嘴张大开,手臂无意识地抬起,指向方岩,仿佛因愤怒而无法控制声音地颤抖着斥责道:
“你——”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心情:“你怎么能提出这样残忍的要求!”
方岩听后立刻收起了笑意,嘴角向下撇去,眉头紧紧皱在一起,反问道:“残忍吗?”
随即,他的表情变得更加冷漠无情,冷冰冰、平静地说道:“不一定是,他既然想毁灭我的未来,我不过是同等反击罢了。”
他朝老太太伸手指去:“八级技师,靠的就是那双巧手谋生,我只要求一条胳膊,其实已经算是通情达理了。”
讲完,他靠回到椅背上,继而补充:“或者说,只能允许他们动手,不让我有任何回应?那岂不是更显得不公平?”
聋老太太喘着粗气,目光锐利地盯着方岩,好像被方岩忽然流露出的敌意吓得不敢作声。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凝视着方岩。
“……”
方岩与聋老太太互相注视了差不多一分钟,见老太太确实说不出任何话,便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开口了:
“呵呵……所以我在这深更半夜听您讲冷笑话来了吗?”
最终,聋老太太忍不住了,似乎找到了可以回应方岩的话语点。
她先用拐杖狠狠地跺了跺地面,继而严厉地说:“混账!”
“他又不是故意害你的未来。
年轻人啊,我这个老太太告诫你,有道理也要给对方留一条活路!”
“你们远未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方岩侧头点了点,却只说了几句话:
“嗯,有理也不让步,说得好啊,看来你也认为我的立场是对的?”
说完这些,他又补充道:
“如果我没被人击倒,那是因为我足够强,而不是对方心慈手软;而我要对付他,他若是抵挡不了,那就是他的问题。”
说到最后一句时,方岩用手拍打着门框,拍得声音如同敲拐杖一样“砰砰”
作响,之后又带着几分蔑视补充道:
“你不要再一开口就是‘老祖宗’的了。
说实话,你在我说服力上,真装什么正义之士啊?”
“归根到底,今天你不就是来这里,替某个人说好话、拉偏架吗?”
这一连串指责将聋老太太彻底推到了对立面,她的脸上满是皱纹,此刻却因为情绪激动而更加扭曲。
她激动地张嘴,口水四溅地质问:“你……你!你怎么敢如此辱骂老祖宗!”
方岩偏了偏身,躲避着老太太喷出来的唾沫星子,冷笑道:“哟,这都让你听出了?哈哈哈哈……”
他接着讽刺道:
“你指责我袒护他,但老祖宗绝非你以为的那种无德无行之人!”
聋老太太语气中的委屈溢于言表。
若非方岩对她有所了解,或许会被这番话所动,她进一步解释道:
“我只是希望双方各退一步,和平解决,这难道不对吗?”
说完,她再次提高了语气的分量,提到方岩的家庭背景作为支持:
“你的父母皆为仁心仁术的好医生,哥哥是守护一方平安的英雄,你作为一个高素质的人才,就不至于对易中海这样的普通平民如此苛刻了吧?”
普通人?方岩听了反而笑了。
聋老太太自诩聪明,这点方岩不否认。
一开始她便是用了一套看似公平的道理试图缓和局势,转而又是巧妙地将话题扭转,让人误以为方岩是个特权阶层,正在针对一名普通民众。
“真厉害,简直是绝了!”
尽管想了好久,方岩仍找不到合适的反驳之词,只得竖起拇指称赞道。
他抬头望天,稍作沉思片刻,随即起身,眉头紧锁,显得很是思索了一番,接着说道:
“哎……记得鲁迅曾经讲过一句话,我想特别适用于当前的情况!虽然我怀疑像您这样的人物是否了解他的言论。”
这句话让聋老太太心头涌起了不好的预感。
只见方岩轻敲自已的额头,接着缓缓说出那段话:
“他曾讲过——那些自已伤害他人的眼睛和牙齿,却又反对他人反击的人,绝不可与其接近……”
这段话聋老太太听得懂,当场愣在那里,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