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家书院二楼烛光闪烁,唐明的书案前,一身青色细葛布直裰的季冬阳放下手中的草纸,猝不及防的就转移了话题:“我见你的伺候丫头不够灵力,为你重新选了一个。”
唐明不觉而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就是你巴巴的返回来的原因?”
季冬阳大笑着往门口走去,待掀开门帘,看了一眼站在门外受宠若惊的丫鬟后,大声宣布:“这事定下了,明日便让兮香来服侍你。”
屋中是他如期而至的一声暴怒:“你试试!”
唐明这声音足够大,惊的门外的小丫鬟缩着脖子连连向后退了几步,季冬阳见状啧啧两声:“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怕他做什么!”
小丫鬟心里发苦,唐先生的名堂那么多,岂是武夫能比的,她硬着头皮反驳了一句:
“家主明鉴,慧香伺候唐先生惯了,哪都不去。”
借着微光,季冬阳如黑琉璃般闪烁的双眼落在小丫鬟脸上,只见她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不禁脱口而出:“你也看上这个快木头了?”
小丫鬟惊恐的靠在门边的墙壁上,支吾了半天不知该说是还是不是。
“锦之,今夜床畔多娇媚,岂在这里误春宵!”屋内唐明的声音里多了威胁的味道。
季冬阳随即干笑几声,贱兮兮的答道:“不换就不换,你急什么。”说着他眸色深沉的看了一眼瑟缩在墙边的丫鬟,踱步消失在了楼梯间。
此时的棠歆儿正焦急的等在游廊下,大约一柱香的时间,迎香慌里慌张的从垂花门跑了回来,棠歆儿拉着她避到了十字甬路的青石灯下。
迎香知道她着急,压低声音:“姑娘放心,门房的阿喜说林保正来接离姑娘了,程管事还命人备了三日的退烧药,药是林保正亲自取的,回去后定会安排人给她煎药,您就放心吧。”
棠歆儿点头向她道谢,迎香却歪着头无所谓的答道:“这算什么事,跑跑腿罢了,我先回房了,程管事想必会带信回来,姑娘略等等。”
棠歆儿点应是,两人相携回到游廊下,迎香直接去了偏厦,棠歆儿则坐在廊下等消息。
程管事没有让她多等,多半盏茶的功夫,垂花门上便传来开锁的声音,棠歆儿起身沿着游廊迎了过去。
清油灯晦暗,照的不甚分明,隐约间看出程管事从门外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棠歆儿快步向程管事迎了过去,待走近些看清了程管事身后跟着的是那个困扰了她半宿的杀神。
棠歆儿哪里还有心情去管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过往是非,她目光灼灼的看向正走向她的程管事。
程管事有了些许岁月痕迹的脸上带着些笑意,他目光明亮,开口清脆爽朗:“想着姑娘定是在等消息,特回来送个消息。”
棠歆儿满目谢意:“多谢程管事体谅,事发突然,我既担忧又好奇,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程管事轻叹一声,引着她走向西厢房的游廊:
“刑狱司不知怎的知道了离姑娘的行踪,还连夜追了来,好在这位差爷同家主有些交情,答应不再追究,事情就算掀过去了,离姑娘这会儿已经随林保正回村里去了。”
棠歆儿听到离夏是回了村子,这才放下心来:“既这样,那我明日便也回去了,还要烦劳管事安排人送我一程。”
程管事打着哈哈,摆手称不:“姑娘莫急,经这一遭,刑狱司定会对清水湾严加防范,姑娘此时回去必有一番口舌,不如先留在庄子里,等刑狱司的人撤走了,再回去也不迟。”
西厢房游廊下的六角宫灯庄重而优雅,交相辉映的灯光将整个游廊照得通亮。
棠歆儿将程管事微有闪烁的目光尽收眼底,电光石火间,她的心头涌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是圈套。
想法一出,彻骨的冷意从心底流向四肢百骸,冷的她发颤,两次入庄,皆是被动,第一次她可以视为试探,这次又是为何,连刑狱司的人都惊动了,是破釜沉舟,还是釜底抽薪,离夏在其中又是扮演什么角色,南风又知道多少......
一时间,她心思百转,再看向程管事时,目光中已不见了诚惶诚恐的怖惧,唯剩下了然一切的淡定:
“刑狱司手眼通天,离夏离开半日便被发现,那我在村子里已有月余,自然也逃不过他们的法眼,留不留下都显得不重要了,离夏病着又没人照顾,还是烦劳程管事安排人送我回去吧。”
慵懒的靠在游廊一侧红漆廊柱上的男人,漆黑的眸中精光一闪而过,继而淹没在廊角一盆冬青树上。
他身前的程管事神色亦是一顿,略一思忖,便猜出棠歆儿应该已有所察觉,遂满面愧色,羞赧道: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姑娘,姑娘冰雪聪明循着一点蛛丝马迹便猜出事有蹊跷。”
说着他人往前走了半步,略凑近棠歆儿才低声说道:
“村子里最近可能有些风波,是以家主私心想姑娘留下来陪陪少爷,既然您不放心离姑娘,我明日便安排车马送您回去。”
棠歆儿见他不似作假,不禁哑然:“风波?什么样的风波,离夏会不会有危险?”
又见程管事一副你觉得呢的表情。
她向着垂花门的方向凝视了一会儿,又扫了一眼装摊的杀神,才悠悠开口道:“季家主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想丢下离夏一个人面对困难,还是麻烦程管事安排人送我回去吧,鸿儿那里我自会去解释,等事情平息了我再来陪他。”
程管事却心头泛涩,这一别,怕许久不能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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