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顺着太宰治沙色大衣的下摆不断滴落,在公寓光洁的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太宰治看见【太宰治】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黑色的布料紧贴着他的身躯,勾勒出过分瘦削的轮廓。
这间属于太宰治的公寓,弥漫着一种与【太宰治】自身格格不入的慵懒随意。
几本翻开的旧书散落在沙发上,吃了一半的蟹肉罐头搁在茶几,空气中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糖霜味。
太宰治走进浴室,换上舒适的浅色针织衫,出来时发梢蓬松,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鸢色的眼底投下明明灭灭、难以捉摸的碎光。
太宰治来到厨房“霹雳哐啷”的一阵折腾后,走到【太宰治】的对面 ,斜倚在窗边,手里随意地晃着两个盛着琥珀色液体的玻璃杯。
“那么我~你想必己经去过了吧?那个地方。”
太宰治开口,声音带着点惯有的、轻飘飘的调侃,那调子底下却绷着一根不易察觉的弦。
他向【太宰治】递去一杯手里的液体,“尝尝?是洗洁精味的威士忌哦~”
“嗯。”
【太宰治】接过太宰治手里的杯子,鸢色的眼瞳里是化不去的黑雾。
太宰治晃杯的动作顿了一下,杯壁折射的灯光在他指间跳跃,“感觉如何?那个老地方,灰尘味儿还是那么重吧?”
“是哦,还是一如既往的呛鼻,”【太宰治】的声音带着空洞,“我看到了。”
“啊……?”
“织田作。”
太宰治指间那只原本悠然晃荡的玻璃杯,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脆响,杯脚被生生捏碎。
琥珀色的酒液混杂着几缕鲜红,顺着太宰治骤然发力的指关节蜿蜒流下,滴落在木地板上,与河水洇开的深痕混在一起,晕开一片粘稠的暗色。
太宰治的耳边是一片鸣声,【太宰治】看见他的表情空白了几秒。
剧痛似乎才唤回太宰治一丝神志。太宰治低下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又缓缓抬起脸看向【太宰治】。
那双鸢色眼眸,此刻盛满了羡慕和感慨。
“看到了……活着的织田作?”
太宰治的声音有些发飘,带着一种近乎梦呓般的恍惚,又像被砂纸狠狠打磨过,沙哑得厉害。
他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惯常的、无所谓的笑,却只扭曲成一个苦涩难看的笑容。
“真好啊……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就让人嫉妒得快要发疯了呢~”
太宰治用力甩了甩他受伤的手,几滴血珠飞溅到茶几上,毫不在意地继续追问,每个字都像带着钩子,试图从对方口中钩出更多那个他无法触及的幻梦。
“那织田作的现在在做什么呢?还在写他那本永远也写不完的小说吗~”
【太宰治】的目光穿透公寓的墙壁,投向某个遥远而虚幻的坐标,那里有暖黄色的灯光、酒杯碰撞的轻响,和一个红发男人平静的侧影。
他嘴唇微动,吐出几个欢快的音节:“是哦~他现在在武装侦探社。”
“侦探社?”
太宰治猛地向前倾身,受伤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仿佛要抓住什么。
“织田作加入了侦探社?和国木田、和贤治他们一起?啊……这真是一个美好的世界。”
太宰治被自己话语中那个过于美好的可能性烫伤了,语调骤然低沉下去,带着尖锐的自嘲。
“……我的织田作,他最后,是在笑的哦。”
太宰治的声音轻了下来,带着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虽然很遗憾,但至少他保护了他想保护的东西,首到最后。”
窗边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站了几秒,没有人能看到太宰治此刻的表情。
太宰治终于抬起头,他看见【太宰治】绷带下的身体轮廓瘦削得惊人。
他看见在【太宰治】绷带覆盖下,脖颈一侧靠近锁骨的位置,隐约可见一道深色、扭曲的凸起。
“不过……这个美好世界的我,”太宰治眼睛暗了暗,“看来失去了成为好人的资格。”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语调轻快,可太宰治的眼中分明盛满了对【太宰治】的悲伤。
“你可一点都不符合我‘清爽明朗又充满朝气’的自杀美学啊!”
【太宰治】的身体极细微地绷紧,眼底有什么正在碎裂,但快如错觉,随即沉入更深的死寂。
太宰治死死盯着【太宰治】那道绷带下的凸起,一种冲动攫住了他。
沾血的手抬起,带着探究和无法抑制的颤抖,伸向那层层绷带,伸向那道深埋的伤痕。
空气凝固。
太宰治的指尖离绷带下的凸起只有厘米。
在即将触碰的瞬间,太宰治的动作骤然僵住。他像被电流击中,剧烈一颤,呼吸停滞。
那双微微泛红的鸢色眼眸,死死锁在【太宰治】的脸上。
【太宰治】的那张脸,苍白冰冷,毫无波澜。
他的脸上收起了之前太宰治看到的那种假笑,变得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活气。
只有一片绝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
那空洞眼神深处,连接着让太宰治也感到悲伤的河流。
“……”
【太宰治】终于笑了,可是他的笑在太宰治的眼里,好苦、好苦,那分明就是在无声的哭泣。
“我完成了我的目标。”
太宰治的眼睛猛的瞪大。
“可是……可是……”,窗外的雨滴落在【太宰治】的脸上,“织田作他不让我这样呼唤他。”
“他说,他可不想让我的敌人这样称呼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