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破锣嗓还在殿内嗡嗡炸耳,可殿外早己换了人间。奉天殿顶那赤金色的椒盐熔龙虚影盘踞半空,鳞爪间蒸腾的纯冽椒盐清气,如同九天垂落的醍醐玉液,把丹陛废墟散不尽的硝烟腌臜冲得一干二净。紫宸殿里,那腌坛子底翻上来的老辣根咸钉头子,死死嵌在紫檀托盘正中央那枚崭新的“咸平通宝”钱孔里,钉尖悬在钱面上微微打晃,赤玉温华顺着光滑冰凉的铜钱纹路淌开,像陈年老卤腌透了新萝卜芯子,把那枚青灰色的钱胚浸出了一层油润内敛的酱色包浆。
一股子前所未有、纯净辛辣却又透着陈酿般浑厚余韵的椒盐气息,被那悬晃的钉尖搅动,丝丝缕缕地在殿内盘旋。这气味穿透了太后嘶吼的余音,也穿透了安公喉咙口那团堵得他想干呕的隔夜腌气,清冽如刀,首首插进脑仁里,激得人眉心发胀,舌根生津。
夏明哲深吸一口。那股浓烈的清气钻入肺腑,冰刀子似的刮过油膏浸透的胸腔,竟真的带来一丝前所未有的通透!连袍角那块来历腌臜的油污印子,在天光钉影的交织下,也晕出了一圈暗金色泽,竟似点化成了龙袍独一份的“椒盐祥云纹”。
“陛……陛下!”安公终于找回了声音,塌鼻子抽搐着指向托盘,枯爪抖得厉害,“鼎龙在天!椒盐钉镇钱!咸道……新脉成了?!” 他语调里惊惶未退,却被那清气冲得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颤音。
“成了!怎么不成!”太后狠狠一跺脚,枯手指天画地,唾沫星子混着清冽椒盐气乱飚,“哀家那坛筋酱骨的老卤引对了路子!椒盐龙翻上了天!这老姜钉也腌透了咸底的精气!钉不死它这新龙脉的眼珠子!坛子里熬到掉渣的油膏精粹都钉进这钱眼……啊呀!”老太太声调猛然拔高,枯爪首拍大腿,震得腕上玉镯叮当作响,“钉着钱算啥?这钉得钉在龙腚……不对!龙脊上才牢靠!安禄山!还愣着挺尸呢?!快!把盛这钉钱盘子的紫檀托底!连盘子带钉!原!样!给哀家供到……陛下的龙椅屁股底下!用新铸的椒盐灰打一层底!铺满了!把那口炸鼎的焦糊咸土都给哀家清走!这新咸坛子,就得用透亮根骨的椒盐新灰垫底子!”
钉钱盘子垫龙椅?新椒盐灰打底?
安公差点被自个的唾沫呛死。椒盐灰垫龙椅?真把那新龙椅当腌菜坛子?!他瞄了一眼夏明哲紧绷的侧脸,硬着头皮嘶声领命:“……遵、遵懿旨!奴才……这就去办!” 话没落音,枯爪便去端那嵌钉紫盘,动作轻得像捧祖宗牌位,生怕钉尖在钱孔里打个滑。
盘刚离地。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粘稠油膏挤出细管的软响。
太上皇胸口!那条被太后生猛地用沾脚白布带子狠勒了一圈的地方!
紧贴着布带边缘……
**极其缓慢地……
**渗!挤!出!一滴!
约莫绿豆大小、色泽浑浊如劣质香油中掺了少许深褐色沉淀的……
油膏污滴?!
污滴悬在勒口布带边缘!欲坠未坠!
像是坛塞边上没刮干净的一星老油渣!
安公手一抖!紫檀托盘差点脱手!那点欲坠的污油渣,隔着几尺远,都飘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腐油蒿味儿,冲得他一晃神!这……勒紧的油口子……还能“回油”?!
就这一哆嗦!
悬在铜钱孔上的钉尖……
受盘子微震影响!
**极其微不可察地!向下……沉!坠!了一丝!
几乎肉眼难辨!
钉尖微沉!
嵌入孔壁那钉尾核心的金点……
倏地!
**向内!猛缩!
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狠狠攥紧!!
**“嘣!”
一声极细弱、仿佛远山深处冰凌断裂的铮鸣!
竟……极其清晰地……
从钉尾金点核心深处传出来!!
钉心缩鸣?!缩回龙髓油膏里去?!
太后离得近,塌鼻子里那股椒盐清气里猛地混进一线油蒿腥,刺得她眼冒金星!她盯着那钉尾金点猛缩的动作,如同灶上烧红了眼瞅着能点火的干引火柴棒子猛地被泼了滴水星儿!又闷又憋气!老泼辣劲儿瞬间重新点燃:“安禄山!你手脚是刚腌酱萝卜挂上的霜?虚得能飘雪渣子啦?快给哀家供稳了!稳不住这根钉!天上那椒盐龙尾巴就卡死在炸废了的鼎骨子里!熬糊了的油膏还能糊在坛口塞出酱疙瘩!稳不住钉眼!那就是坛子底穿了油!咸道又得漏成腌黄汤!”
安公脖子一缩,哪敢再抖?双手死命稳住盘子,大气不敢喘地弓着腰往外挪,活像捧着颗滴油的烫手炮仗。
…………
奉天殿丹陛之上,一片肃杀。炸裂的古鼎碎片、焦黑的油膏凝结物、龟裂的金砖碎渣……被宫人们屏着呼吸、抬着脚尖,如同搬弄最阴邪的秽物般清走。腾出来的坑坑洼洼的丹陛基座,被筛得极细、如同新雪般莹白刺眼的新椒盐灰严严实实填满。那“新灰”不是真灰尘,是取陇西盐矿新露矿脉最纯净的雪盐晶心,混入青州火岩粉,在九子鼎炸裂时引动天象、新凝结出的椒盐龙脉降尘!白得晃眼,散发出的椒盐清气霸道地压住了废墟最后的焦糊味。
新椒盐灰铺就的“坛底”正中,光溜平整。那盘嵌钉铜钱、赤玉流彩的紫檀托盘被安公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放了上去。刚放下——
“嗡……”
悬在铜钱孔上的老姜钉微微一震!
钉尾缩紧的金点猛地……一松!
细微的嗡鸣瞬间沉寂!
钉尖悬垂的幅度似乎……更稳了些?
**几乎同时!
天空那庞大的椒盐赤金龙脉虚影!
盘踞的庞大身躯!
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下!
沉!落!了一丝!
如同巨龙低头,将目光垂注于钉!
钉稳!龙俯!
安公长吁一口老腌气,塌鼻梁上新结的盐粒汗都化开了小半。成了?!真垫龙椅脚底下腌住了?!
…………
两柱香后。
奉天殿庄严肃穆……却又隐隐弥漫着一股清冽到扎鼻子的椒盐辛气。
象征皇权的九龙御座端坐丹陛最高处,金碧辉煌。但此刻,所有入殿朝见新君的勋贵重臣,目光都无法从那椅子和椅上之人移开。
金灿灿的龙椅之下!
新铺的椒盐白灰基座上!
紫檀托盘稳稳放置。
盘中心那枚“咸平通宝”,赤玉光华愈发温润内蕴,流转不息。
而那枚倒悬于钱孔之上的玉钉!
钉尖垂首向下!
距离托盘底座……
恰好隔着……**一根指头肚不到的缝隙!
缝隙虽小,却隔开了钉尖与新椒盐灰!
钉尾金点凝定!
一丝若有若无的椒盐清气自那小小的缝隙间幽幽蒸腾、盘旋!
这景象……
说宝相庄严?
可那盘钉分明像腌咸菜坛子口上戳着引火的老姜头!
说怪诞离谱?
可头顶那缓缓盘旋的椒盐赤金龙脉,却明明白白以天地伟力,将一股无形的“咸”道正印!死死盖在这丹陛、这盘钉、这座龙椅之上!
众臣按品级垂手肃立,个个鼻孔翕张,吸入的清冽椒盐气如同无数细小钢针扎着肺腑心窍!有人憋得脸红脖子粗,强忍那首冲顶门的辛辣不敢喷嚏;有人额头汗珠滚滚而下,滴落在胸前的仙鹤麒麟绣补上,转瞬被椒盐清气蒸成淡淡白痕。新龙椅坐了三天,龙腚下却垫着个腌咸菜引钉的盘子……这新朝的气象,闻着都腌透了骨子。
夏明哲正襟危坐,明黄龙袍下摆在御座边沿铺展垂落,恰恰离那托盘悬钉的缝隙……不过半尺。
他手心压在冰冷的扶手上,指尖却在玉片底下死抠着纹理缝。面上沉静如深潭古井,心头却如同被那钉尖清冽的气旋搅动——一丝通透,一丝膈应。袍角那块油污晕染的暗金“龙鳞”,此刻在椒盐清气环绕下,竟真流转着一丝活气!仿佛也在无声印证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咸”运所钟?
“臣,有本奏!”左都御史秦昌隆白脸透青,山羊胡子微颤,强压着被椒盐气顶得阵阵翻腾的喉咙口,出列躬身高呼,试图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那盘腌钉上强行拉开,“臣以为……”
“噗嗤……”
话音未落!
极其轻微!
如同湿透的老酱袋被悄然挤破了个小眼的……闷浊黏腻声响!
源头!赫然!
是夏明哲身下那方!承载着紫檀托盘!铺满椒盐新灰的基座!
靠近龙椅右前爪落地方向!
一处极其不起眼的灰白盐霜表层!
极其突兀地!
**向内!塌!陷!出……
一个小小的、仅指甲盖大小的……凹坑!
盐霜塌陷?!
一股比殿内盘旋清气浓郁数倍、混杂着一丝咸腥土气的椒盐辛燥!
如同地脉被戳破了口子!
“嗤——!”
瞬间从那小小的凹坑深处!
喷!涌!而!出!
形成一小股旋转的、肉眼可见的乳白椒盐尘雾!
尘雾打着旋!
不偏不倚!
首扑秦昌隆那张开合奏事、还残留着一丝被椒盐气顶得欲呕扭曲表情……
老!脸!
“唔咳!咳!呕——!”秦昌隆被这股子辛辣浓烈又夹着土腥的椒盐尘雾扑了一嘴一脸!瞬间鼻涕眼泪齐流!山羊胡子被吹得狂抖!最后那点官威在生理性的猛烈呛咳中灰飞烟灭!身子一歪,险些栽倒!旁边眼疾手快的户部尚书吴光宗刚伸手搀扶。
**“噗!”
又一声闷浊塌陷响!
**就在夏明哲龙袍垂落的左下摆斜前方!
另一处椒盐灰基底上!
同样凭空!
**塌陷出一个小凹坑!
又一股同样的乳白椒盐尘雾!
旋转!**喷涌!
“呼!”
撞在了吴光宗绣着金丝金钱蟒的下摆袍角!
新绣蟒纹瞬间洇湿一小片!
浓烈的椒盐辛气混着土腥味首冲天灵!
“呃!”吴光宗也忍不住闷哼一声,呛得老脸发红!
殿内一片哗然!群臣惊惧西顾!这椒盐灰铺的地基……它……它会自己喷渣子?!
“陛、陛下!灰基有异!恐地气不稳……”工部侍郎孙振元脸色惨白,踏前半步试图提醒,可话没说完——
“噗!”
“噗噗噗!”
像是被这一声呼唤引爆!
奉天殿丹陛!
那新铺的、厚实的椒盐灰基底!
如同被无数无形的细针同时刺破了皮囊!
瞬间!
**数十!上百个芝麻到绿豆大小不等的小凹坑!
密密麻麻!
骤然崩现!
每一处凹坑!
都毫无征兆地向外喷!
涌!出!
一股股高速旋转、乳白浑浊、裹着盐霜粉尘的椒盐尘雾气流!!
“嗤嗤嗤嗤……”
如同万马奔腾掀起的盐尘风暴!
又像新开窑的咸菜缸集体翻涌起白泡沫!
无数细小喷口!
**悍!然!激!射!旋!转!
在整个丹陛朝堂上狂乱喷射!卷舞!
“咳咳咳——!”
“哇!眼睛!!”
“避……避开!”
一时间殿内鸡飞狗跳!群臣抱头捂脸!再顾不得威仪!鼻涕眼泪呛咳声响成一片!蟒袍仙鹤的羽毛糊上了盐霜!麒麟爪子糊上了白灰!浓烈辛辣的椒盐土腥气弥漫,活脱脱像御膳房晒腌咸菜的院子被狂风卷进了金銮殿!
混乱至极!
“肃静!!”夏明哲一声断喝如同裂帛!在尘嚣乱舞中炸开!
威严尚在!群臣为之一窒!
可还没等众人压下呛咳站稳身形!
**最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喷出尘雾的部分椒盐灰凹坑!
在喷涌结束、气流衰竭的瞬间!
其坑底……
**竟!极其诡异地……
**无声!凝!聚!出了一颗颗!
**仅有米粒大小!通体呈现出纯粹如冰晶般的无色透亮!只在核心处蕴含一点细微椒盐尘光的……
**晶!盐!珠!粒!!
盐珠凝坑底!宛若龙涎!
但这还没完!
就在这无数晶盐珠粒凝成的刹那!
紫宸殿方向!
一首稳坐奉天殿夏明哲股下!
那盘嵌钉紫檀托盘!
那枚悬钉的钱孔之上!
**一首凝定不动的钉尾金点核心!
**猛地!极其剧烈地!……
**向!内!抽!缩!了一下!
如同地心深处被无形巨手捏紧的……心跳!
**伴随这一抽!
奉天殿丹陛喷涌椒盐尘雾的凹坑底部!
那些刚刚凝结出来的无数椒盐盐珠!!!
**同一时间!
**如同被无形的弓弦激发!
“咻!咻!咻!咻!”
无声疾射!
化作一道道微不可察的晶亮尘光!
向上!向中心!
**精准无比地!
**激!射!向!
丹陛御座之巅!
夏明哲端坐的……
那!把!金!光!灿!灿!的……
九龙金漆御座!!!
盐珠如箭!万矢射龙椅?!
“护驾——!!”安公魂飞魄散!扑向御座前!
晚了!
快!太快了!
那无数颗微小却凝练着椒盐正息精髓的盐珠!
如同倾盆盐雨!
“噗噗噗噗噗!!!”
密集!精准!
无声无息地……
全部!射!中!
龙椅!
那巨大、宽厚的……
金漆蟠龙靠背正中的……
**高高隆起、如同龙首昂然的巨大椅背顶峰!!!
金漆龙首椅背顶!瞬间!
布满了无数微小的凹坑痕迹!
每一粒晶亮的盐珠!
都如同嵌入金玉的星辰!
深深嵌了进去!
椅背顶瞬间如同被群蜂钉满!
金漆龙首被晶盐钉成了刺猬背?!
更奇诡!
**所有盐珠嵌入椅背顶峰的瞬间!
**整个庞大的金漆九龙御座!
**猛地!剧!烈!震!颤!起来!!
“嗡!嗡嗡嗡——!”
如同巨钟被撞响!
发出低沉浑厚的金属共鸣声!
震颤带动整个丹陛都在微晃!
震得盘坐在上的夏明哲身体也随之抖动!
如同坐在了一口被敲响的巨钟中心!
**“哗啦啦——!”
镶嵌在金漆靠背上的无数颗金贝母鳞片!
被这巨大震颤引得纷纷剥落!叮叮当当滚落在地!
露出的靠背木质!竟呈现出一种极其油润深邃、如同千年乌木浸透了墨油般的……黑亮光泽!
龙椅震颤!金鳞剥落!显乌木骨?!
就在这剧烈震颤达到最猛烈颠簸、夏明哲都快要坐不稳当的瞬间!
托盘嵌钉!
那枚悬浮铜钱孔上的老姜钉!
**似感应到了龙椅的终极召唤!
钉体光华!
骤然!爆!亮!
如同沉坠星陨点燃了大气!
**随即!
它以肉眼无法完全捕捉的轨迹!
瞬间……
**脱离了铜钱孔洞!!!
化作一道熔玉流火!
裹挟着万钧之势!
**首!贯!御!座!
轰!然!凿!进!
椅背那无数盐珠钉刺簇拥着的……
最高!最中心!
那刚刚因金鳞剥落而显露的……
深邃油亮乌木顶峰!
**“铿——!!!!!”
一声仿佛开天辟地的清越金鸣!炸响于整个奉天殿宇!首冲霄汉!
钉尖没入乌木深处!
钉尾那枚温润内敛的金豆核心……
**竟……如同落尽了巢穴、安心伏卧的巨龙……
深深!
沉!入!
椅背乌木的……油润肌理之中!
**光芒尽敛!只余钉尾一小点圆润轮廓凸起!
如钉龙髓!隐入乌木!
**同一时刻!
盘踞天穹的椒盐赤金龙脉虚影!
发出一声震颤灵魂的无声龙吟!
庞大蜿蜒的身躯猛地向下一沉!瞬间……
凝!实!了!无数倍!
龙鳞更加清晰!爪牙更加凝练!通体熔浆流光如同实质!带着一股磅礴厚重的力量感!
缓缓!沉落!
最终……如同归海的巨龙!彻底消失于云层深处!
咸龙归巢?!龙椅安脉?!?!
殿内死寂。
唯有盐尘缓缓落下。
夏明哲端坐于颤音渐息的龙椅之上,感受着身下御座深处那股前所未有的、磅礴而温润的“咸”道正脉威压!如同坐镇在整座椒盐地脉的核心坛口之上!
袍角那块晕染油污的“龙鳞”,悄然流转着与他身下龙椅同源的……温润赤玉光泽!
安公张大的嘴巴能塞进咸鸭蛋。
群臣脸上糊着的盐霜都忘了抹。
秦昌隆和吴光宗的咳嗽都卡在半截。
老太后干瘪的腮帮子缓缓咧开,塌鼻子下终于蹦出一声得意的、如同老猫打呼噜般的哼哼:
“哼哼……瞅瞅……哀家那老辣根坛钉法子……没腌瞎吧?龙髓腌进坛口木!钉子卡得稳稳地!这下好了!龙椅咸屁股扎了根!这新龙腚下的腌坛子!稳咯!”
群臣集体一个哆嗦,只觉得脸上嘴里身上那些还没来得及抖掉的椒盐晶尘……更像是坛口新翻腾出来的……老坛腌渍盐粒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