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的阳光透过慈恩宫的雕花窗棂,在金砖上投下菱形光影。萧景睿揉着眉心跪在蒲团上,听着张太后慢悠悠地拨弄翡翠佛珠,后颈首发毛。自他回宫以来,嫡母己足足念了一盏茶工夫,主题只有一个——他眼下的青肿。
「皇儿啊,」张太后终于放下佛珠,凤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指尖轻点他眉心,「你说你微服私访吧,怎么弄成这副模样?莫不是去跟街头混混抢糖葫芦了?」
萧景睿干咳一声,想起璃月挥扇揍宇文承的模样,耳尖微热:「不过是骑马时摔了——母后勿忧,儿臣无碍。」
「无碍?」张太后挑眉,示意宫女捧来鎏金铜镜,「你这双眼肿得像桃儿,传出去怕是要被言官写成《承平帝微服记·桃眼皇子篇》了。」
「母后!」萧景睿哭笑不得,伸手捂住眼睛,却扯动眉骨伤口,疼得龇牙。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锦袍,特意选了宽大的袖口遮住小臂旧疤,却仍遮不住眼下的紫青。
张太后望着他手忙脚乱的模样,忽然轻笑,指尖抚过案头的《贞观政要》:「哀家问你,镇北王府的那位苏公子,究竟是何来历?」
萧景睿指尖顿住,想起璃月男装时歪戴玉冠的模样,嘴角不自觉扬起:「不过是个江湖朋友,母后为何问起?」
「江湖朋友?」张太后放下铜镜,声音陡然压低,「哀家可听说,你为了他,竟在城西赌坊大打出手——皇儿啊,你可是皇帝,怎能为了个男子……」
「母后误会了!」萧景睿慌忙解释,却因动作太大碰翻了香炉,檀香灰撒在他袖口,「儿臣与他只是兄弟情谊!」
张太后盯着他眼底的慌乱,忽然伸手替他拂去灰屑,指尖触到他腕间若隐若现的红痕——那是璃月拽他躲杀手时留下的抓痕。她眼神微暗,却很快掩去:「罢了,哀家不管你交什么朋友——但你要记住,镇北王手握定北军,宇文护又虎视眈眈,你与苏家……」
「儿臣省得。」萧景睿叩首,余光瞥见小福子在廊下拼命憋笑,恨不得踹他一脚。他忽然注意到张太后今日穿了件织金翟衣,领口绣着暗纹,与璃月的残莲玉佩纹路竟有几分相似,心中不由得一动。
御书房内,萧景睿对着鎏金铜镜涂金疮药,小福子终于憋不住笑出声:「皇上,您这桃眼配上金疮药,活像戏台上的小丑!」
「滚!」萧景睿抄起玉镇纸砸过去,却被小福子灵活避开。案头的蝴蝶风筝被气流带动,翅膀上的柳絮纷纷扬扬落下,他望着风筝尾部的银铃,忽然想起璃月腰间的同款配饰。
「皇上,」小福子凑近,压低声音,「陆统领己接任禁军统领,宇文护今早气得砸了三盏官窑茶盏。」
「哦?」萧景睿挑眉,指尖抚过风筝骨架,「那宇文清呢?」
「暗报说,」小福子挠了挠头,「她近日常去城西赌坊,还带了个蒙面男子,瞧着像暗影的人……」
萧景睿捏着金疮药的手顿住,想起破庙中璃月警惕的眼神。他忽然起身,从衣柜深处取出件旧锦袍——藏青色,袖口绣着流云纹,正是那日在码头混战中被璃月扯破的那件。
「备马,」他将锦袍塞进小福子怀里,「明日朕要出宫。」
「皇上!您这双眼……」小福子望着他眼下的青肿,欲言又止。
「无妨,」萧景睿戴上斗笠,遮住半张脸,「朕有「桃眼皇子」的美称护体——对了,再替朕准备份礼物,送去镇北王府。」
镇北王府的演武场上,璃月正挥剑劈向假人,木屑纷飞中,小蛮抱着礼盒跑过来,发间的木簪晃得像只振翅的蝴蝶:「公子!龙三公子派人送东西来了!」
璃月手一抖,剑尖「噗嗤」戳进假人咽喉。她扯下束发玉冠,露出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什么东西?」
小蛮挤眉弄眼地拆开锦盒,里面是个精致的檀木匣,掀开时却见里面躺着枚……熊猫面具。面具双眼处挖了两个圆孔,正好露出佩戴者的眼睛,旁边还有张字条:「赠苏兄,遮丑用。」落款是龙飞凤舞的「龙三」。
「哈哈哈!」小蛮笑弯了腰,「龙三公子这是怕您嫌他丑,所以送面具?」
璃月强忍着笑,指尖面具边缘,忽然发现夹层里掉出张薄纸。展开一看,上面是幅简笔画:她骑在龙三肩头,手里挥着折扇,而龙三顶着两只夸张的青肿眼睛,活像被蜜蜂群殴过。配文:「城西破庙,亥时三刻,不见不散。」
「这傻子……」璃月笑着摇头,却在换衣服时,特意将面具塞进腰间,外袍选了与龙三锦袍同色的藏青色。小蛮瞅着她的背影,偷偷戳了戳书童阿墨:「你瞧公子,嘴上嫌弃,实则高兴得很呢!」
阿墨绷着脸,却在璃月转身时,迅速将笑意藏进袖口——他可是苏明修安排的暗卫,岂能像小蛮般没规矩?
亥时三刻,城西破庙。
萧景睿坐在残垣上,望着天边残月,忽然听见墙外翻来的动静。他刚要开口,却见璃月翻墙时被面具硌得龇牙,整个人摔进他怀里,腰间银铃与他的流云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响。
「苏公子好功夫!」萧景睿轻笑,伸手替她扶正面具,却不小心碰到她耳坠,「怎么,觉得某家的礼物如何?」
璃月没好气地瞪他,却因面具限制,只能从眼洞露出凶光:「龙三兄这是嫌自己不够招眼?」她抬手戳了戳他眼下的青肿,「瞧着比昨日更肿了。」
「还不是拜某人所赐。」萧景睿故意凑近她,面具边缘擦过她鼻尖,「不过某家发现,这面具倒是个好东西——」他忽然压低声音,「至少能挡住某家的桃花眼,免得苏公子见了心动。」
「滚!」璃月挥扇打他,却被他灵活避开。月光透过破庙的窟窿洒在两人身上,她望着他面具上的熊猫眼,忽然想起张太后的调侃,忍不住笑出声,「龙三兄若去戏台扮丑角,必定名动京城。」
萧景睿望着她因笑而弯起的眼角,忽然想起慈恩宫中张太后的话,心中的笑意渐渐沉淀。他从袖中掏出枚铜钱,在指尖转得飞起:「苏兄可听说过「残莲流云」的传说?」
璃月瞳孔微缩,想起腰间银铃内侧的纹路:「不过是个传说罢了。」
「哦?」萧景睿挑眉,铜钱突然立在掌心,「可某家听说,残莲与流云本是一体,只有真正的有缘人,才能让它们合二为一——苏兄不想试试?」
璃月望着他掌心的铜钱,想起赌坊那夜他衣襟的残莲暗纹,忽然伸手夺过铜钱,却在触碰他掌心时,发现他掌心的薄茧比上次更明显。她心中一动,却故意用面具撞他肩膀:「龙三兄若再卖关子,本公子可要先走了!」
萧景睿笑着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好好好,某家带你去个地方——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苏公子见了某家的「真面目」,可别吓晕过去。」
璃月翻了个白眼,却在他转身时,注意到他后颈露出的朱砂痣——与她颈后的痣位置一模一样。她指尖不自觉地抚过自己后颈,想起苏老夫人曾说过的话:「月儿这颗痣,日后定有真龙来点睛。」
子时,宇文府的密室内,宇文清盯着手中的残莲玉佩,指尖几乎掐进掌心。青鸢站在一旁,举着烛台的手微微发抖:「小姐,方才暗影来报,龙三公子与苏桥又在破庙私会,两人……」
「够了!」宇文清甩袖打断,玉佩砸在墙上发出清脆的响。她望着破碎的玉佩,忽然想起先皇驾崩前的密旨——承平王府的世子,颈后应有朱砂痣,与先皇后的「流云」胎记遥相呼应。
「难道他真的是……」宇文清喃喃自语,忽然想起萧景睿微服时的种种细节,浑身发冷。她猛地转身,撞翻了身后的香炉,香灰撒在地上,竟隐约形成残莲的形状。
「小姐!」青鸢惊呼,慌忙扶住她。
宇文清望着香灰,忽然笑出声,指尖转动着毒针簪:「萧景睿啊萧景睿,原来你就是承平世子……可惜,你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她望向窗外的残月,嘴角勾起狠厉的笑,「苏桥,就让你看看,帝王的「兄弟情」能值几个钱!」
慈恩宫内,张太后对着铜镜卸去珠钗,忽然发现鬓角添了几根白发。荣安太妃坐在一旁,轻轻替她梳理长发:「皇后可是在为皇上忧心?」
「太妃叫我太后即可,」张太后望着镜中容颜,「哀家只是好奇,那苏公子究竟有何魅力,能让皇儿这般挂心。」
荣安太妃轻笑,指尖抚过她发间的红宝石簪:「皇上长大了,自有主张——再说了,镇北王府的那位……」她忽然顿住,目光落在张太后领口的暗纹上,「倒与您年轻时有些相似。」
张太后猛地转身,发簪擦过荣安太妃手腕:「太妃说笑了,哀家与镇北王府素无往来。」
荣安太妃望着她慌乱的神情,轻轻摇头:「有些事,皇上不说,不代表不存在——您瞧这残莲暗纹,与您当年的……」
「够了!」张太后挥手打翻妆奁,珠钗滚落一地,「夜深了,太妃请回吧。」
荣安太妃轻叹一声,拾起地上的珠钗,却在出门时,瞥见张太后掌心的朱砂痣——与萧景睿颈后的痣,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