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清宁在赵伯的陪同下,坐上了一辆更不起眼的马车,前往城东。梅香和紫苏紧随其后。按照沈清宁的要求,她们没有穿着侯府带来的衣物,而是换上了在京城新置办的、样式普通却面料舒适的常服,力求低调不引人注目。
马车缓缓行驶在京城的街巷中。与前几日在侯府马车里的匆匆一瞥不同,这次沈清宁仔细观察着沿途的景象。京城确实比洛京更加繁华多样。主干道宽阔气派,两旁店铺林立,货物琳琅满目,行人摩肩接踵。各种口音交织,有南方的吴侬软语,也有北方的粗犷腔调。卖糖葫芦的小贩、走街串巷的货郎、围坐听书的茶客、甚至衣衫褴褛的乞丐,都构成了这幅鲜活的市井画卷。
沈清宁注意到,茶楼、酒馆、澡堂子这些地方,往往是消息最集中的地方。人们在这里放松身心,也在这里交流信息,无论是朝堂上的小道消息,还是市井里的奇闻异事。她想起赵伯的那些故人,方秀才、孙瘸子,他们正是活跃在这样的民间网络中,掌握着官方渠道无法触及的信息。
马车渐渐驶离主街,进入城东的坊巷。这里的建筑风格变得更加朴实,多是寻常百姓的住宅和一些小作坊、杂货铺。空气中弥漫着各种混合的味道——炊烟、香料、皮革、甚至隐约的药草味。
“大小姐,城东这边,多是些手艺人和外地来的小商贩居住。”赵伯介绍道,“虽然比不得内城的繁华,但也热闹。就是治安……比别处稍微乱一些,三教九流混杂。”
三教九流。沈清宁心中暗忖。这样复杂的环境,既是危险,也是获取隐藏信息的沃土。那些不方便在明面上进行的事情,往往会选择在这样的地方落地生根。
途经一家门口挂着招牌的茶楼,里面传来嘈杂的人声。沈清宁心念一动:“赵伯,咱们在这里稍作歇息可好?我也想听听京城的市井传闻。”
赵伯有些犹豫,毕竟这里人多嘴杂,担心沈清宁的安全。但看她眼神坚定,便应下了:“也好,大小姐想听什么,老奴去打听。”
“不必刻意。”沈清宁微笑道,“随意听听就好。”
在茶楼角落找了张不起眼的桌子坐下,沈清宁要了一壶最普通的茶。她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安静地听着周围的谈话。
邻桌几个中年男子,衣着像是小商贩,正压低声音聊着天。
“……今年这丝绸的价钱又涨了,尤其是上好的杭绸,简首有价无市!”一个圆脸男子抱怨道。
“可不是嘛!听说都让那些大商行给收走了,咱们这些小本买卖的,连点零头都抢不着。”另一个瘦高男子附和。
“说起来,今年最风光的还是那个锦绣商行。前几年还没怎么听过,这几年跟坐了火箭似的,哪哪都有他们的铺子。听说是背后有硬靠山……”
“可不敢乱说!”圆脸男子连忙打断,警惕地看了看西周,“那商行的手段,听说厉害着呢!谁要是挡了他们的道,可没好果子吃。”
“就是,隔壁老王家的儿子,前阵子在码头跟锦绣商行的人起了冲突,被打断了腿,愣是没人敢替他出头!”瘦高男子压得更低了,“听说他们行里有个管事的,叫什么……赵来着,看着和气,下手可狠着呢……”
沈清宁心中一凛。丝绸、大商行、背景神秘、行事狠辣、姓赵的管事……这些关键词与她己知的信息完美契合。这偶然听到的市井传闻,比任何官方报告都来得更真实、更接地气,也更具警示意义。锦绣商行,这个名字在她心中不再仅仅是一个模糊的符号,而开始与具体的行业垄断、欺凌百姓、甚至暴力手段联系起来。
京城的信息网络,果然是藏于市井草莽之中。这些看似不起眼的角落,往往能听到最接近真相的声音。她需要更多这样的声音。
她不动声色地喝完茶,起身准备离开。在茶楼门口,她似乎无意地瞥了一眼街对面。一个穿着灰扑扑长衫的男子正倚在墙角,看似无聊地看着过往行人,但在她看过去的一瞬间,对方的眼神明显顿了一下,随即快速移开。
沈清宁心头警铃大作。那眼神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那种刻意隐藏的戒备和打量,让她立刻意识到,这绝不是一个无聊的路人。
危险,如影随形。即使在这样的白日闹市,她也可能己经被盯上。是侯府的人?还是锦绣商行?亦或是其他未知势力?京城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暗流也更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