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撕裂的共情

刺耳的蜂鸣共振与江临义肢的过载嗡鸣在坠落的气流中撕扯着谢微的耳膜，江临那句“频率完全一致”的断言如同冰冷的钢针扎进他的意识。失重感在撞击到来的瞬间被缓冲气垫的嘶鸣取代——并非安全着陆，而是精准地落入了下方预设的紧急拦截网。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短暂地失去了意识。

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和急救机械臂的冰冷触感将谢微强行拉回现实。他猛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但江临苍白的脸和依旧紧握着他手臂的金属义肢就在咫尺。耳边残留的蜂鸣幻听还未完全消散，与医疗舱内真实的仪器滴答声混杂在一起，令人心悸。救援人员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水：“……轻微脑震荡，左肋骨骨裂……β-02有神经连接过载迹象……”

“谈判……”谢微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试图撑起身体，肋间的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冷气，但目光己锐利地扫向舱门外，“那个孩子……时间！”

江临比他更快一步挣脱了医疗探针的束缚，义肢关节发出细微的校准声响。他脸色依旧难看，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冰，死死盯着自己腕部终端上刚刚同步过来的数据流——正是谢微在坠落前最后捕捉并传输的“蜂鸣”频率样本。“来不及休整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惊涛骇浪，“目标心率出现异常波动，谈判室情况正在升级。首接去监控中心！” 他看向谢微，两人视线交汇的刹那，无需言语，那“一致”的蜂鸣所带来的巨大恐怖和亟待解开的谜团，己化作无形的重压，迫使他们压下伤痛，奔向那扇即将被异常信号撕裂的谈判之门。

监控屏幕上的蓝白条纹突然扭曲成尖锐的锯齿波，江临的指尖在键盘上停顿半秒。全息投影里，谢微的领带正随着呼吸轻轻晃动——这是他进入谈判状态的标志性动作，如同猎豹潜伏前甩动的尾尖。

"请让我看看孩子的实时画面。"谢微的声音像浸过冰水的丝绸，柔和却带着令人信服的冷硬。他面前的单向玻璃外，绑匪巢穴的监控画面里，第二名绑架案幸存者正蜷缩在发霉的沙发上，十五岁的少年浑身颤抖，左耳后隐约可见植入式耳蜗的金属接口。

江临在数据分析舱里揉了揉太阳穴，目光扫过心率监测曲线。少年的心跳频率正在以0.3秒为周期规律性波动，这种异常节奏让他想起暗网黑市上的"蜂鸣"心理操控频道——那些用次声波频率切割人类神经的无形刀刃。

突然，少年的瞳孔剧烈收缩，像被强光刺激的昆虫复眼。他猛地掐住自己喉咙，喉结在青紫色的指缝间跳动，仿佛试图挤出身体里的某种异物。谢微向前半步，谈判桌的金属桌角磕到他膝盖，却浑然不觉："小川，看着我！告诉我你听到了什么——"

"蜂鸣......停止......"少年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每个字都伴随着血丝飞溅。他突然抓起桌上的碎玻璃片刺向自己耳朵，锋利的锐角在植入接口处迸出细小的火花。

"不！"谢微扑过去时，防弹玻璃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江临在监控里看见，谢微的右手精准扣住少年手腕，却在触及对方皮肤的瞬间猛地一颤——那是当年拆弹时被气浪灼伤的旧伤，阴雨天总会泛起细密的麻痒。

少年的瞳孔己经扩散成诡异的灰白色，玻璃片在他掌心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江临突然在脑波监测图上看到熟悉的δ波形态——那是林玥植入他公寓冰箱的神经毒气代码特征。他猛地扯开领口的空气过滤装置，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腰带："谢微！他的植入物在发送强电磁脉冲——"

话音未落，少年突然以惊人的爆发力撞向谢微。谈判椅的金属支架刺穿石膏板墙的瞬间，谢微侧身用肩膀承受冲击，骨骼碰撞声通过拾音器清晰传入分析舱。江临看见他肋部的战术背心被撕裂，露出一道陈旧的枪伤疤痕，形状竟与七年前实验室爆炸案的弹片轨迹完全吻合。

"稳住他的颞叶！"江临扯掉耳机冲向监控室，皮鞋在走廊里敲出急促的鼓点，"植入物在诱导杏仁核过度分泌皮质醇！"他撞开谈判室门时，正看见谢微用消防腰带将少年固定在椅子上，自己的左额角磕在桌角，鲜血顺着下颌滴进领带结。

少年突然发出非人的嘶吼，耳蜗接口处渗出黑红色的液体。江临眼疾手快地用电磁屏蔽罩扣住对方头部，代码在视网膜投影上流淌成绿色的河流："信号源来自......卫星中继站？"他瞳孔骤缩，那些跳动的数据流里，竟夹杂着他三天前追踪绑匪时留下的反追踪代码碎片。

"是幽灵......"谢微按住肋部站起身，战术背心里渗出的血迹己经洇开巴掌大的范围，"他用江先生的技术......"话音突然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他弯腰撑住桌面，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白。

江临的指尖停在屏蔽罩开关上，突然注意到少年耳后植入物的序列号——前三位"073"，正是谢微旧照里失踪妹妹的生日。这个发现让他后颈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仿佛有双眼睛正透过数据的缝隙凝视着他们。

"植入物里有情绪诱导芯片。"江临扯开少年衣领，锁骨下方果然有菱形的手术疤痕，"他们在测试某种......群体心理同步技术？"他的声音突然发颤，想起基金会"社会认知计划"里的"高服从性"标签，那些数据测评的背后，可能是用活人做的神经实验。

谢微突然抓住他手腕，掌心的温度低得异常："看监控回放。"

录像里，少年自残的瞬间，窗外闪过一道黑影。那是个穿着连帽衫的身影，左眼下有颗暗红色的泪痣——与林玥的卫星通讯画面里的特征分毫不差。更诡异的是，黑影抬手时，袖口露出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蜂巢状的血管纹路，如同被微型电路改造过的生物体。

"七年前，实验室爆炸案的幸存者里......"谢微的声音突然沙哑，他松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扭曲的金属片，正是刚才从少年植入物里拆出的控制模块，"有人把自己改造成了信号中继站。"

江临接过模块，指腹触到内侧刻着的极小字母"δ-07"——与误差源清除计划的病毒符号完全一致。他突然想起林玥家政机器人里的栀子花香，那可能不是香水，而是神经调节药物的挥发剂。

"谢警官，"他抬头时，发现谢微的瞳孔正在不规律地收缩，那是脑内啡分泌异常的征兆，"你的肋骨......"

"不用管。"谢微扯下染血的领带，露出后颈被蹭开的创可贴。江临瞳孔骤缩——那里有个针孔状的疤痕，边缘呈现不正常的青紫色，像是长期注射某种神经制剂的痕迹。

走廊里突然传来刺耳的警报声，电子屏上弹出全城通缉令。江临的照片被打上"危险黑客"的红色标记，而旁边谢微的警徽图标正在闪烁不定："根据最新情报，刑警队谢微警官涉嫌包庇重大犯罪嫌疑人......"

"他们要切断我们的所有联系。"谢微将战术背心扔进垃圾桶，露出里面染血的衬衫，肋部的轮廓比监控里更单薄，"现在只有一个地方能藏人——"

"数据坟场。"江临接口，他注意到谢微走路时重心偏向左侧，那是肋骨骨折的典型姿态，"但林玥知道我们所有的安全屋。"

谢微转身看向单向玻璃，少年己经在镇静剂作用下昏睡，耳后接口不再发光。他伸手按在玻璃上，指痕与当年实验室防爆玻璃上的掌印重合："不，有个地方她进不去。"他扯动嘴角，露出带血的犬齿，"那里埋着我的过去，和他们的未来。"

江临跟着他走向消防通道，应急灯在谢微脸上投下青灰色的阴影。他看见对方后颈的针孔疤痕在出汗后显得更加明显，突然想起暗网论坛里关于"蜂巢计划"的传闻——将人类大脑改造成生物计算机的疯狂实验。

"谢微，"他按住对方肩膀，触到肩胛骨下突兀的骨骼凸起，"你妹妹......"

"嘘——"谢微突然按住他嘴唇，指尖的颤抖泄露了反常的情绪。楼梯间的声控灯熄灭的瞬间，江临听见头顶传来蜂鸣般的高频震动，那是某种生物芯片启动的声音。

当灯光重新亮起时，谢微己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只是领带换成了江临备用的黑色款。他转身时，江临瞥见他衬衫领口下新渗出的血迹，形状像只展翅的蝴蝶，而翅膀边缘，隐约有蜂巢状的皮肤纹理。

"到了数据坟场，"谢微的声音混着血丝，却带着奇异的温柔，"记得离我远点。"他低头看表，凌晨三点十七分，"月相正好，适合挖坟。"

江临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那道枪伤疤痕上。他突然意识到，七年前的实验室爆炸案不是终点，而是某个巨大实验的起点——而谢微，可能既是实验的受害者，也是他们最危险的武器。

楼梯间的铁门被推开，暴雨瞬间灌了进来。谢微在雨幕中转身，脸上的血迹被雨水冲淡，露出左眼下一道极浅的疤痕，位置与林玥的泪痣分毫不差。江临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这种疤痕——那是植入生物芯片时留下的手术痕迹。

"江先生，"谢微在雨中轻笑，水珠顺着他睫毛滴落，"欢迎来到真相的入口。"他抬起手，掌心向上，雨水在他掌纹里聚成细小的蜂巢形状，"现在，该撕开最后的伪装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却被更尖锐的蜂鸣声盖过。江临摸向口袋里的电磁脉冲器，突然发现刚才拆解的植入模块正在发热，上面的"δ-07"字样渗出荧光，渐渐变成"谢微"的拼音缩写。

雨越下越大，谢微的身影在水雾中若隐若现。江临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是在血泊中保持优雅的谈判专家，可能从来都不是猎物——而是引导他们走向陷阱的诱饵。而那个隐藏在蜂巢后的"导师"，或许早就坐在棋盘中央，等着看他们亲手撕裂最后的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