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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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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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作者:
昧昧我啊
本章字数:
4200
更新时间:
2025-07-08

青州的雨下了整整半个月。

沈俞之坐在老宅厢房的窗边,看檐角滴水串成珠帘。

雨水顺着青瓦沟槽流淌而下,在石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那声音单调而绵长,像是谁在耳边絮絮低语。

案几上摆着阿嬷生前最爱的白瓷茶盏,杯底沉淀着己经冷透的茶渣,茶汤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膜,映出窗外灰蒙蒙的天光。

他伸手触碰杯沿,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就像那天他握住阿嬷逐渐冷却的手。那触感如此相似,却又如此不同——阿嬷的手曾经那么温暖,能抚平他所有的委屈和不安。

“大人,该用膳了。”青墨在门外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这位跟随沈俞之多年的贴身侍从,此刻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沈俞之恍若未闻。他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幅《松鹤延年图》上——那是阿翁六十大寿时他特意从京城带回来的贺礼。画中仙鹤振翅欲飞,松枝苍劲挺拔,题着“寿比南山”西个鎏金大字。如今看来,倒像是一种无心的讽刺。

画中的鹤永远飞不出绢帛,就像人终究逃不过生老病死的轮回。

“俞哥儿。”

父亲沈幼安推门而入,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粥。不过短短数日,这位向来洒脱不羁的沈家五爷眼窝深陷,鬓角陡然添了几缕刺眼的白,连那总是挺得笔首的脊背也微微佝偻了。他身上的棉布衣衫皱皱巴巴,袖口还沾着些灶灰,显然是自己下厨熬的粥。

“喝点粥吧。”沈幼安把碗放在儿子面前,声音沙哑,“你阿嬷若知道她的乖乖这样,定要心疼的。”

沈俞之盯着粥碗里浮动的葱花,忽然想起十一岁那年赴京赶考前夜,祖母半夜起来给他熬的那碗鸡丝粥。那时他觉得,那不过是碗普通的粥。

如今才明白,那粥里熬进了多少不舍与牵挂。

“阿爹,”沈俞之突然开口,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二叔公走时……您是怎么熬过来的?”

沈幼安的手微微一颤,差点打翻粥碗。二叔公沈信是沈忠的胞弟,把沈俞之当亲孙子般疼爱。记得沈俞之五岁那年要离家游历,二叔公连夜骑马从邻县赶来,二话不说就派自己的儿子沈福跟着一起去,说“我这侄孙金贵,得有人照应”。三年前那个腊月,老家来信说二叔公睡梦中安然离世,享年六十三。

“我……”沈幼安喉结滚动,“我当时在接到信时己经过了头七。”他苦笑着摇头,“说来可笑,我第一反应竟是松了口气——因为赶不回去,就不用亲眼看着棺木入土了。”

沈俞之怔怔地望着父亲。他突然记起那年冬天,自己正在刑部彻查一桩贪腐大案,日夜埋首卷宗。接到家书时,他只匆匆回了一封吊唁信,信中不过寥寥数语,便又投入到案件中去了。那时他以为,生死不过寻常事,人活花甲重逢又三年,二叔公算是喜丧了。

“那沈婆婆呢?”他又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沈知书先生的母亲沈婆婆,也是祖母姜杳老了才碰到的闺中密友。记得小时候,每次沈婆婆来家里,都会从袖子里变出各种小点心塞给他。去年重阳,沈婆婆无疾而终,享年七十有一。

沈幼安深深看了儿子一眼:“沈婆婆走时很安详。你阿嬷说,她临走前还念叨着你小时候背《论语》给她听的事。”他顿了顿,“你阿嬷那会儿哭了一整夜,说老姐妹们都走了,就剩她一个了。第二天眼睛肿得像桃子,却还强撑着去给沈婆婆梳头换衣,说不能让老姐妹走得不安生。”

沈俞之胸口突然一阵刺痛,像是有人用钝刀在一点点剜他的心。

他竟不知祖母曾为此伤心!

那时他收到先生家书,只道是寻常白事,竟连封亲笔信都未写。如今想来,沈婆婆待他如亲孙,他却连最后一点心意都未能尽到。

“我……”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堵得厉害。

原来那些被他以公务繁忙为由轻轻放下的悲痛,从未真正消失。它们只是悄悄沉淀在心底最深的角落,如今被阿翁阿嬷的离去全部搅起,翻涌成滔天巨浪。

“噗——”

一口鲜血毫无预兆地喷在粥碗里,鲜红刺目。沈幼安大惊失色,一把扶住儿子摇摇欲坠的身子。

“俞哥儿!”

沈俞之却恍若未觉。他盯着那碗被血染红的粥,忽然想起阿嬷最后一次给他熬粥的情景。那日她强撑着病体起来,说“乖乖公务辛苦,阿嬷给你熬碗参粥补补”。他当时只顾着劝她休息,竟没好好喝完那碗粥,多陪她说会话。

悔恨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我……我对不起阿嬷……对不起二叔公……对不起沈婆婆……”沈俞之浑身发抖,泪水混着血丝从下巴滴落,“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算什么太傅……”

沈幼安紧紧抱住儿子,自己的眼泪也落了下来:“不怪你……不怪你的……”

“我本该早些回来的……”沈俞之揪着父亲的衣襟,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嚎啕大哭,“我总以为……总以为来得及……”

屋外的雨声渐急,掩盖了父子二人的哭声。

沈俞之哭得撕心裂肺,那些被理智压抑多年的悲伤,那些因公务繁忙而匆匆略过的告别,此刻全部化作滚烫的泪水,灼烧着他的脸颊。

原来死亡不是书中所写“寿终正寝”西个轻飘飘的字。它是再也喝不到的粥,是再也听不到的呼唤,是再也触不到的温暖。

它是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将生者与逝者分隔两岸,任你如何哭喊,也得不到半点回应。

沈幼安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就像小时候哄他入睡那样:“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不知哭了多久,沈俞之终于精疲力竭地睡去。朦胧中,他感觉有人用温热的帕子擦拭他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像祖母的手。

翌日清晨,雨过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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