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风卷着银杏叶掠过青石板,苏瑶瑶望着柳氏月白裙角消失在垂花门后,正欲回自己的落梅苑,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阴阳怪气的轻笑。
"三妹妹这是要飘上天了?"林氏踩着簇新的石榴红绣鞋转出来,鬓边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老夫人和老爷刚给了点好颜色,就敢应下接陈夫人的差使?
也不看看自个儿病得弱柳扶风的样儿,回头摔了跟头,可别说是侯府苛待罪臣家眷。"
苏瑶瑶转身时面上己挂起得体的笑,目光扫过林氏腰间那串新得的翡翠手钏——前世此时,林氏刚因苏婉在老夫人跟前说了几句贴心话,得了这赏赐。"二姨娘这是在替我担忧?"她抚了抚衣袖上的缠枝莲纹,"前日我还听春桃说,二姐姐房里的绣娘正赶制新衣裳,说是要跟着去接陈夫人呢。"
林氏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
前世苏婉确实求过她要接这差使,结果被老夫人一句"三丫头更稳重"堵了回去。
她今日本想借苏瑶瑶病弱为由,在众人跟前踩她一脚,不想这丫头倒拿苏婉说事。"你......"
"二姨娘。"柳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月白衫子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湖蓝中衣,"瑶瑶是我女儿,她的事轮不到旁人指手画脚。"她走到苏瑶瑶身侧,将女儿往自己身后带了带,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渗进来,"前日老夫人还夸瑶瑶懂规矩,二姨娘这话说得,倒像是嫌老夫人看走了眼?"
林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柳氏素日最是温和,鲜少与人争执,今日竟为了苏瑶瑶硬气起来。
她刚要发作,忽听得廊下传来脚步声——苏侯爷端着茶盏走过来,眉峰微蹙:"林氏,你成日里在院子里晃什么?"
"老爷......"林氏咬了咬唇,到底不敢在苏侯爷跟前撒泼,只狠狠瞪了苏瑶瑶一眼,扶着丫鬟的手扭身走了,绣鞋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声响。
"瑶瑶,跟爹去书房。"苏侯爷看了眼柳氏,"你母亲也来。"
书房里飘着沉水香的味道。
苏瑶瑶跟着柳氏坐下,见父亲放下茶盏时指节泛白,方知他方才是真动了气。"今日林氏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柳氏握住她的手,指腹的薄茧蹭得她手背发痒,"你爹和我商量过,让你接陈夫人的差使,一来是老夫人的意思,二来......"
"二来府里这些腌臜事,能躲便躲。"苏侯爷叹了口气,"你母亲这两年身子骨弱,我又常往军营里跑,府里的事管得少。
林氏那点心思,当爹的能不清楚?
她就是见不得你和你母亲好。"
苏瑶瑶望着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想起前世他重病时,林氏联合苏婉偷了他收藏的兵书去讨好外家,气得他当场吐了血。"爹,我明白。"她反握住柳氏的手,"前世......不,我是说,我知道这差事是为我好。
陈夫人当年和老夫人交好,我好好待她,老夫人只会更看重我。"
柳氏的眼泪"啪嗒"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我苦命的瑶瑶,病了一场倒更懂事了......"
"好了好了。"苏侯爷掏出手帕递给柳氏,又冲苏瑶瑶笑了笑,"明日让厨房给你炖点补汤,春桃那丫头嘴严,跟着你我放心。"
从书房出来时,夕阳己染红了西边的天空。
苏瑶瑶望着院墙上爬满的凌霄花,忽然想起方才在书房里,父亲提到"东园"时顿了顿——前世她从未去过东园,只听说那是侯府早年的花园,后来着了场火,便荒弃了。
她鬼使神差地拐向西侧角门。
青石板路越走越荒,野草从砖缝里钻出来,沾了她半条裙角的露水。
转过最后一道月洞门时,她踢到块半埋在土里的碎石,"咔"的一声,面前一道朱漆剥落的木门竟缓缓开了条缝。
门内飘来股淡淡的檀香味,混着潮湿的青草气。
苏瑶瑶踮脚望去,只见满院的绿梅树在暮色中若隐若现,青石小径上落了层薄灰,却隐约能看出有人打扫过的痕迹。
门楣上的匾额被藤蔓遮住大半,她伸手拨开,"栖云"两个字虽己褪色,却仍能辨出是端方的颜体。
"三小姐?"春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夫人让您回屋用晚膳呢。"
苏瑶瑶忙转身掩上木门,心跳得厉害。
她望着春桃手里捧着的斗篷,忽然想起前世自己从未注意过这处荒园——难道这里藏着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