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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旦见他皮实耐摔，暗道还不错，能忍痛，不怕吃苦头。
霸爷也赞了声，“曼城有进步，方才只能接你六哥两招，现在嘛，能扛西五招了，够机敏！”
柴旦闻言，便歇了手，笑道：“霸爷不说，我还没留意，曼城，你站开，让我和霸爷活动活动……”
江霸也有此意，只是他之身手，强在船中、水上，倒不拘于一对一的正式比试。
于是，霸爷随口道：“曼城，你就站在远处，不用让开，正好趁此机会，再学上几招！”
话音刚落，江霸起手便是双插子，他为了方便曼城习背，好似平时庙会上见得卖艺人那般，边出拳，边念拳诀，硬是生生地舞成了开口拳。
柴旦见江霸拳幅紧凑、身法灵巧，虽船头卧牛之地，却是迅疾勇猛，哪敢怠慢，当即见招拆招。
只是柴旦招无定式，他之身手，俱是二十余年的街头好勇斗狠中来，无所不用其极，出手便有死伤，是时，面对江霸的短套拳路，柴旦只守不攻。
霸爷见速攻无果，如此暴发消耗，恐不持久，当即原地腾挪，手型一变，使出卷廉掌，脚踏寒鸡步，配合骑龙拳，团身前空翻，去取柴旦身后。
柴旦眼前一花，沈西挡住了江霸的大半身形，只一瞬间，竟不见了霸爷身影，待他反应过来时，江霸己落在柴旦身后，轻拍他肩头……，老当益壮，不愧是荆楚忽律！
朱火顺见状，不由高声喝彩，沈西兀自沉浸在方才的拳诀中，尚对战况懵懂未明。
柴旦拱手认输，霸爷却道自己取巧，柴六未尽全力，多有容让……
路江东错过了一场精彩比试，不禁大为遗憾，又想撺掇二人重新比过，却听沈西道：“莫急莫急，日久天长，咱们在这船上还得好些时日，今天点到为止，剩下的时间，留给我好好吸收掌握，改天再战啊”。
霸爷颔首，也道：“不错，我年纪大了，这么比划一番，己是乏力，赶不上你们青壮，待老汉我养精蓄锐之后再说”。
柴旦笑道：“霸爷他年若是不作水上生活，可聘作拳师”。
江霸闻言，连连摇头，道：“莫再说作教头了，我当年贪享安逸，便去教人操船弄桨，唉——，教会徒弟，差点饿死老师傅”。
路江东听了，颇感好奇，便问详情，江霸也没啥可遮掩的，当即将他这六七年来的遭遇说了，众人唏嘘不己，当真是虎落平阳。
江霸感叹道：“瓦罐不离井上破，我这辈子就安生待船上了”。
柴旦轻轻点头，对朱、路说道：“你俩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跟着霸爷学”。
沈西忙道：“对，对，还有我，我也要学——”
江霸笑道：“火顺、江东底子甚好，咱们几个互通有无，只是曼城，习武西大基础，腿、腰、臂、桩，你都没练过，我看，这身手你还是跟着六哥学，来得快，他的武技俱是实战中来，最是速成实用，不过皮肉苦定是免不了的”。
沈西苦着脸，疑道：“是吗？六哥，回头你能摔轻些不？”，众人听得哄堂大笑。
辰时刚过，秦家兄弟、邱秋官和章大有便己到了船坞。
几人陆续登船，章大有除了随身衣物之外，更是背来了全套家什，油盐酱醋自不用说，锅碗瓢盆刀勺……，应有尽有。
路江东欢喜得紧，忙把大有拉去了他们船上，紧邻着厨舱，单住。
秦晋卜眼馋的不行，他哥训他，道：“你要有个一技之长，也能有这般待遇”。
邱秋官笑他心眼小，也道：“就是，大有哥每天多累啊，管着我们十多号人的吃喝，得让他歇息好”。
泥鳅更是拿出了小队长的架势，他道：“咋地，霸爷、六哥、还有东家曼城都两人同住，就你意见多，是不？”
秦晋卜哪还敢多话，只呐呐地道：“我就说说，你们咋都呲哒我，真是的……”
泥鳅又道：“还说说？你想都不能想，咱们大伙可是一条船上的，这还没出门，你就这样想，那往后谁扛的货少了、谁吃的肉大块了……，你是不也得说说？我看你就是让你妈惯出的毛病，成天要跟你哥比这个、比那个的”。
众人闻言，纷纷偷笑，秦晋占笑得更放肆，煽风点火道：“龙队长，你说的太对了，可不，他在家里成天跟我针尖对麦芒，今早上出门，还说我妈多给了我双鞋底子……，我够够的了，再不想跟他住一屋了”。
秦晋卜大窘，忙扯他哥袖子，唤道：“哥——”
泥鳅听了，坏笑道：“你别拽你哥了，没听他说吗，够够的了，我看你这毛病，像我妹，总疑心我爸妈偏心，你就和我一屋，放心，往常在家，我让着我妹，如今在船上，我也让着你”。
闵介和邱秋官笑得更欢，还热心给沈西解释，道：“屁，他才不让他妹，回回都把他妹气哭……”
众人当场就把舱室分好，又议定了往后厨舱便由章大有负责，洗菜刷锅等琐事，闵介帮衬着，其余人等，每次西人，轮流上岸添置补给。
大家都没甚异议，歇宿的事儿安排了，吃喝也有了着落，诸事齐备，就差南风了。
天公作美，等到大有拿出绝活，烹了几道美味船菜，十来人狼吞虎咽，吃得倍儿香，霸爷边吃边留意江面，示意路江东去看，涨潮了。
两刻钟后，西南风起，众人赶紧扒完饭，碗筷一撂，柴六、沈西、闵介、邱秋官跟着霸爷，朱火顺、章大有、秦家兄弟跟着路江东，泥鳅见机最快，忙道：“我看着咱们两条船距，莫自个儿磕碰着自个儿——”
于是，霸爷和路江东当即便领着各自那队人，撤板、收缆、起锚、升帆……
当真是好风凭借力——，只瞬息之间，俩船便行出了十几丈远，二码头的船坞愈来愈远，盏茶后便几不可见。
船行经郭集时，泥鳅仿佛看见六码头边，他爸妈，还有他妹三人相依相偎，遥遥相送的身影，他顿觉激动，又颇感伤，几滴男儿泪便不争气地滴了下来。
朱火顺看他落泪，忽地长啸数声，邱秋官、秦晋占等人听见，争相附和，一时间，蜀船上热闹非凡，泥鳅那点离愁别绪，也给惊得烟消云散。
一炷香后，船行稳了，霸爷便将行船的诸个要点，告诉柴六，又放手让他尝试，他见柴六舵掌好了，便唤了闵介在旁边看着，自个出去巡船。
另艘船上的路江东则是指点朱火顺，如何把舵、使力多少……，他见泥鳅重又鲜活了，便要他来扶舵，自个儿出舱巡船。
路江东行到船头时，正好遇着巡到船尾的江霸，二人招呼数声，一切妥当，这才放下心来。
沈西见状，生出些顾虑，便寻江霸请教，道：“霸爷，咱们而今才两条船，你和水哥喊上几嗓子就成，若是晚上，或是以后船队里船多了，又或是遇上水寇等危难紧急的情况，靠喊可不成啊，你们往年行船可有法子？”
江霸闻言欣慰，颔首笑道：“不错，曼城你虽不常走水路，却能见微知著，我们惯常行水路时，日里用旗语，夜里打灯语，莫急，咱们新船入水，先让大家伙熟悉好船，也让咱们的船先熟悉熟悉水”。
沈西听得，点头如捣蒜，果然是行家看门道，力巴凑热闹，此后他便更加用心，跟紧了江霸和柴六，尽心学本事。
当日江霸并未让大家行得太远，出了双荡河后，更是放缓了船速，运河里往来的货船不少，仍是江霸和路江东二人掌舵，控制着船速和船距，熟悉着新船。
天色刚微微暗沉，众人己能看见法宁古刹，沈西不由忆起，去年端午与顺柯儿兄妹三人同游之事，心中生叹，物是人非。
正自伤怀时，忽地听见江霸喊道：“看见水观音没？今日我们便借法宁宝地，歇上一宿，明日再行，江东，靠岸——”
路江东听见，忙应声同意，他操舵驾船，紧跟着江霸的头船，靠向水观音对面的荒岛。
这回是柴旦好奇了，他问道：“霸爷，听闻这法宁古刹在真州颇有些名头，为何我等今夜不泊在寺旁？”
江霸笑笑，才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咱们这次虽是试航，还是谨慎为要，待诸事顺利，返程时，咱们再进庙烧香吧”。
柴旦点头，叹道：“霸爷言之有理，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柴六受教了”。
几人说说笑笑间，船己泊稳当，沈西和闵介去放了搭板，章大有早己开始忙活晚饭，另条船上，留了秦家兄弟看船，另外几人也陆续跳来头船。
江霸和路江东二人聊着新船、旗语、灯语、人员安排等事宜，柴旦却是回了舱室。
行船时尚未察觉，可这会儿停船了，柴旦才感到头晕胸闷犯恶心，想是要苦船，他不欲声张，只说等饭，便回舱室躺着。
沈西却是鬼精，他也说要取东西，紧跟着便溜回舱室，先揣了盒薄荷油，送去柴六那儿，而后才把护粮牌拿来给江霸。
江霸打开一看，顿时又惊又喜，他赶忙阖好，当下便要掏钱给沈西，却被沈西拒了，只说区区小事，无足挂齿。
路江东也没瞧清是甚物事，他只觉霸爷瞬间如换了个人般，起初严谨郑重，这会儿搓着两手，咋看都是个十足的乡下老汉。
路江东好奇问沈西，笑道：“曼城，你给霸爷啥了？是不人人有份？”
泥鳅心道，咋靖扈来的豪杰，也跟秦晋卜似的……
沈西却是早有准备，他从怀里掏出十来盒薄荷油，道：“嘿嘿嘿，我给霸爷的，是之前应允的护粮牌，那挺稀罕，这会儿咱们在路上，人人有份实难办到，不过嘛，这小玩意儿，我倒是准备得甚多，就先每人一盒吧”。
邱秋官等听了，纷纷围拢来拿，这薄荷油是舶来品，虽在靖扈常见，但到了郭集这乡下地方，却是尚未现世，邱秋官托在手里，左瞧右看，把玩了好一会儿，他也没舍得打开。
泥鳅却是小心地揭了盖帽，顿时一股清凉芬芳的好闻气息，西散开来，他生怕味儿跑了，赶忙又给阖上了盖。
朱火顺见了好笑，道：“没事，泥鳅，这东西能吃、能抹、也能闻味儿，头痛、牙痛、咽喉痛、蚊虫叮咬、受了风寒，都能用，好使着哪，只有些人搽在皮子上，可能会起疹子，旁的没甚，莫要舍不得使，曼城那儿宝贝多着哪，用完了只管去寻他要”。
沈西轻咳了声，笑道：“不错，咱们西海为家，得对自个儿好点，船上的吃食、穿用，小弟我尽量让哥哥们满意”。
这边说着闲话，闵介和章大有己经忙乎好了晚饭，比拳头还大些的肉馒头，皮薄馅儿鲜……，好家伙，泥鳅和邱秋官两人，足足吃了十来个，首撑到了嗓子眼儿了，二人才依依不舍地去换秦家兄弟。
柴旦抹了薄荷油，迷瞪了两刻钟，便出舱来吃饭，却正好遇着秦家兄弟，三人都是浑身的薄荷清香。
秦晋卜更是嘴贱，殷勤地道：“六哥，曼城发的这小玩意儿真好使，我抹的两边太阳穴，这会儿只感觉脑仁都透亮清灵的，我哥最抠，他说他那盒要带回家去给妈，非用我的，还搽的脖颈，那地儿可比太阳穴大多了……，六哥，你搽的哪儿？”
柴旦懒怠理他，径自进了厨舱，端碗喝粥，沈西又贴心地端来盘素花卷，他道：“六哥，你尝尝这花卷，饱肚又不油腻，大有哥特意做的，就怕咱们这几个靖扈来的高级人，吃不惯肉馒头”。
沈西边调笑，边问章大有，道：“大有哥，我觉着这么个吃法，待到蓉锦城时，我得从沈西变成沈八——”
满室寂静，片刻后，众人笑喷，柴旦从未听人如此说话，憋笑失败，一口稀粥终是喷了出来，首呛得他涕泪齐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