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休战期,十五军驻地弥漫着久违的松弛气息。炊事班的老周甚至翻出珍藏的留声机,悠扬的《茉莉花》飘荡在夏日的微风中。
李晓蹲在医疗帐篷外,小心翼翼地给胡满仓换药。这个在战场上悍不畏死的汉子,此刻却因为酒精棉球的触碰而龇牙咧嘴。
"别动!"李晓拍了下他肌肉虬结的胳膊,"再乱动我就用缝合线把你的嘴也缝上。"
胡满仓委屈巴巴地闭了嘴,眼睛却忍不住瞟向李晓专注的侧脸。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他突然发现,这个曾经只会抱着文件跑来跑去的小干事,如今包扎的手法己经得到了苏青的亲传。
"好了。"李晓打了个漂亮的结,指尖不经意划过他掌心的老茧,"你这伤口再裂开,我就..."
"就怎样?"胡满仓壮着胆子问。
李晓突然凑近,近到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酒精味:"就把你泡在福尔马林里当教学标本。"说完转身就跑,辫梢扫过他的鼻尖,痒得他打了个喷嚏。
林海家的院子里,苏青正扶着腰慢慢踱步。怀孕后期的浮肿让她走路像只企鹅,却依然坚持每天活动。石桌上摊着杜文锦的来信,信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军事学院特批提前结业,己申请调往十五军......"
林海端着切好的西瓜从屋里出来,看见妻子对着信纸出神,轻轻将一片西瓜递到她唇边:"酸?"
"甜。"苏青咬了口西瓜,突然笑了,"我就是想,杜同志若来了,该安排她住哪儿。"
林海的手顿了顿。阳光透过葡萄藤,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没有解释,只是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妻子隆起的腹部。这个从不多话的男人,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着忠诚。
苏青的手指穿过他硬挺的短发,突然想起那个雪夜——他浑身是血地出现在野战医院,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回来了"。当时她不懂,现在却品出了更深的味道。
傍晚的河边,女兵们趁着休战期浆洗被单。李晓撸起袖子,露出己经能熟练找静脉的胳膊。何晓兰挤过来,神秘兮兮地掏出一瓶红墨水:
"试试?胡教导员他们今晚在打谷场看电影。"
李晓蘸着墨水,在雪白的绷带上画了朵小小的红花。这是她们心照不宣的把戏——哪个战士的包扎带上出现红花,就意味着获得了某位女兵的青睐。
当夜,露天电影《白毛女》放映到一半,突然有人惊呼:"胡教导员!你胳膊渗血了!"
全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胡满仓。这个憨厚的汉子慌忙捂住左臂,却不知怎么解释绷带上突然"长"出的红花。李晓在女兵堆里红着脸装睡,听见段显峰的大嗓门飘过来:
"老胡啊,你这伤——是甜的!"
哄笑声中,银幕上的喜儿正唱到"北风那个吹"。夜空繁星点点,仿佛连战争都暂时闭上了眼睛。
林海家的小院里,苏青靠在丈夫肩头数星星。葡萄架下的矮桌上,杜文锦的信纸被一只熟睡的橘猫压着。夜风拂过,信纸微微掀起一角,露出最后一行字:
"......作为军人,我终将奔赴属于我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