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时,林海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住处。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熟悉的药香混着炖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屋内没点灯,只有灶膛里的火光在墙上跳动,映出苏青坐在床边缝补衣物的剪影。
"回来了?"苏青头也不抬,针线在布料间穿梭的声响格外清晰。
林海放下行军包,钢七连的连旗一角从没拉紧的拉链里露出来。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妻子身后,想要拥抱,却被她灵巧地躲开。
"听说特战营今天很威风嘛。"苏青终于抬起头,火光映照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新枪、新旗……"手指突然戳在林海胸口,"就是不知道回家路怎么走?"
林海张了张嘴,却见苏青突然转身从锅里盛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鸡汤:"炊事班赵大爷特意留的老母鸡,说是给你补补。"她故意把碗搁在桌上,发出重重的声响,"可惜啊,放凉了三次。"
屋外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火把的光亮透过窗纸忽明忽暗。林海突然单膝跪地,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在九兵团那边找到的。"
油纸层层展开,露出几块己经有些融化的奶糖。苏青认得这种糖,是苏联援助的稀有物资,前线医院里只有重伤员才能分到一两块。
"偷的?"苏青挑眉。
"宋时轮司令员给的。"林海老实交代,"说是...新婚贺礼。"
苏青突然噗嗤一笑,眼里的冰霜瞬间消融:"傻子,我逗你的。"她伸手拉他起来,指尖触到他新换的银色领章,"胡满仓下午就来报信了,说你们领了新装备。"手指轻轻抚过领章上的匕首纹样,"真好看。"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炖菜的香气越发浓郁。林海突然发现桌上摆着两副碗筷,还有一小壶酒——这在前线是绝对的奢侈品。
"老周送的。"苏青顺着他的目光解释,"说谢谢你当初在钢七连照顾他侄子。"她突然压低声音,"其实是从美军那缴获的威士忌,我拿药水重新泡过,不伤胃。"
林海一把抱住妻子,下巴抵在她散发着皂角香味的发间。三个月的思念在这一刻决堤,他感觉到苏青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瘦了。"苏青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口传来,"伍千里那个弟弟...还好吗?"
"像他哥一样倔。"林海轻轻抚过她的后背,那里有一道刚结痂的伤疤——是上周敌机空袭时,苏青掩护伤员留下的。
窗外,一轮明月爬上树梢。远处偶尔传来零星的枪声,更显得这方小天地的安宁可贵。苏青突然挣脱怀抱,从枕头下摸出个布包:"给你的。"
展开来是一件崭新的衬衣,领口内侧绣着小小的红十字,下方是"平安"二字。针脚细密整齐,显然费了不少功夫。
"药水泡过的。"苏青帮他解开军装扣子,"能防蚊虫,伤口也不容易感染。"
林海握住她的手,发现指尖布满细小的针眼。两人一时无言,只有灶上的炖菜咕嘟作响。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相依的剪影。
夜渐深,当远处的炮声又一次隐约传来时,苏青突然轻声说:"明天你又要忙了吧?"
林海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着那面从背包里取出的钢七连连旗。旗角上的血迹在月光下呈现出暗紫色,像一幅抽象的画。
"睡吧。"苏青吹灭了油灯,在黑暗中准确找到他的手,"至少今晚,这里就是你的阵地。"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这间简陋的木屋里。屋外,山风掠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吟唱一首只有军人夫妻才懂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