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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酒精的气味在药房深处愈发浓重。顾廷芳捏着一支玻璃药瓶，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看了又看，瓶里透明的葡萄糖注射液在光影里微微晃动，却映不出她紧锁的眉头。
她刚给苏锦绣换完药回来。那姑娘躺在床上，喝了江卫东送来的小米粥，脸色稍稍红润了些，见她进来时，还怯生生地说了句“谢谢顾护士”，眼神低垂，手指绞着被角，一副典型的乡下姑娘拘谨模样。
可就是这副“典型”，让顾廷芳心里那根名为“警惕”的弦越绷越紧。
她见过太多乡下姑娘，要么是晒得黝黑、手脚粗糙，眼神里带着对陌生环境的惶恐和好奇；要么是像夏晚晴那样，带着点泼辣爽利的劲儿。可苏锦绣不一样。
那双手，即便虚弱地搭在被子上，指节也透着纤细的骨感，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完全不像常年干农活的样子；那皮肤，苍白是苍白，却细腻得像城里姑娘用了雪花膏，尤其是额头伤口旁未被血染的肌肤，在白炽灯下几乎能看见淡淡的绒毛；
还有那双眼睛，当她不小心抬眼时，顾廷芳捕捉到那瞳孔深处一闪而过的锐利，绝非普通农家女该有的镇定。
“火车上摔倒撞的……”顾廷芳低声重复着苏锦绣的话，将药瓶重重放在药架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她见过摔伤的，多是磕在棱角上，伤口形状不规则，且受力点通常在身体外侧。可苏锦绣的伤口在额头靠上的位置，靠近发际线，更像是被人从侧面推搡，后脑撞击硬物时，前额惯性前冲造成的二次伤害。而且那出血量，绝不是简单的“摔倒”能解释的。
更让她在意的是苏锦绣的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蓝布褂子，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针脚细密均匀，不像是乡下妇女匆忙间的手艺；怀里那个旧布包，她帮着收起来时掂量过，轻飘飘的，除了两块粗粮饼和一个空鸡蛋壳，几乎没什么东西。一个千里迢迢来看哥哥的姑娘，怎么会不带点家乡特产？甚至连件换洗衣物都没有？
“芳姐，你咋了？”小护士小李端着空药盘进来，见她对着药架发呆，忍不住问了句。
顾廷芳回过神，摇摇头：“没事，在想事儿。”她拿起登记本，上面苏锦绣的信息栏写得简单——“苏锦绣，女，18岁，红杏村人，苏建军妹妹”。除了名字和年龄，其他信息都模糊得像团雾。
红杏村她有印象，是个离军营百里远的穷村子，苏建军每次探亲回来，都要抱怨村里缺粮少药。可苏锦绣这副模样，别说缺粮，看着倒像是被精心养着的城里小姐。
军人世家的警觉性让她无法忽视这些疑点。这个年代，表面平静的生活下，总有些见不得光的暗流。特务、人贩子、投机倒把分子……什么样的人没有？
“小李，”顾廷芳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今天江副营长送苏锦绣来的时候，你注意到她衣服上的血迹了吗？除了额头，胸前和肩膀上也有，那血迹的形态……不像单纯从头上流下来的。”
小李回想了一下，点点头：“好像是……当时太急了，没细看。芳姐，你是说……”
“我不确定。”顾廷芳拧紧了眉头，“但这事不能马虎。军营是什么地方？容不得半点可疑人员。她是苏连长的妹妹，但……”
她没说下去，但小李明白了她的意思。在部队，亲疏远近从来都要排在纪律和安全之后。
顾廷芳深吸一口气，脱下白大褂，挂在衣架上。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其中一把是开家属区房门的，另一把，是她弟弟顾廷深办公室的备用钥匙。
“小李，我出去一趟，卫生所的事你盯着点，苏锦绣那边，多留意着点，有情况立刻通知我。”
“哎，好！”
顾廷芳不再犹豫，转身快步走出药房，那双平日里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军人特有的锐利和决断。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傅景琰办公室的实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和墨水瓶的气息，墙上挂着的军事地图占据了半面墙，红蓝铅笔标注的线条纵横交错，透着一股肃杀的威严。
傅景琰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里夹着一支烟，却没有点燃，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顾廷深。
他今年三十二岁，穿着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金星在光线下微微闪烁。作为军区最年轻的首长之一，他面容俊朗，鼻梁高挺，一双眼睛深邃沉稳，带着久居上位的迫人气势，只是眼角偶尔掠过的一丝疲惫，泄露了连日操劳的痕迹。
“……尚都城那边的线报，说是最近三个月，己经失踪了七个孩子，最大的十二岁，最小的才西岁。”顾廷深站在地图前，手指点在尚都城的位置，声音低沉而冷静，“都是在火车站、汽车站附近失踪的，目击者称，看到过几个操着外地口音的男人，鬼鬼祟祟的。”
他穿着与傅景琰同款的军装，只是肩章不同。顾廷深比傅景琰小几岁，身材更加挺拔魁梧，五官轮廓分明，线条硬朗，只是脸色偏冷，薄唇紧抿，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禁欲气场。此刻，他眉头微蹙，显然对这起人口失踪案十分重视。
“人贩子？”傅景琰将香烟放在烟灰缸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还是……有别的目的？”
在这个年代，人口失踪案并不罕见，大多是为了钱，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尤其是尚都城作为交通枢纽，人员流动复杂，更需要警惕。
“暂时无法确定。”顾廷深转过身，目光与傅景琰对视，“但线人提到，其中一个失踪孩子的家长，是尚都城机械厂的技术员，接触过一些核心图纸。”
傅景琰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你的意思是……”
“只是怀疑，还需要进一步调查。”顾廷深语气不变，“我己经安排了人去尚都城秘密排查，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