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早,谢智在闹铃响之前睁眼。
这种奇异的状态很像读书的时候,第二天要春游。
前一晚会兴奋到失眠,第二天又会亢奋到早起。
昨晚收拾好的行李箱安静矗立在玄关,一个21寸的登机箱,一个33寸的超大行李箱。
六天五晚,会穿到的礼服、常服还有比基尼,将行李箱塞的满满当当。
房子里略显空旷,成天围着她转的发财被提前送去宠物医院寄养。
临出门前,谢智神经质地检查了三遍燃气阀门,挨个拔掉所有插座,甚至测试了每个窗户的锁扣。
这些强迫症般的举动,与其说是安全意识,不如说是某种逃避。
她不敢深思即将面对的六天五夜意味着什么。
提前十分钟,谢智站在楼下等待车辆。
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一辆黑色迈巴赫朝她这边驶来,落定。
司机师傅下车接过她的行李,谢智打开后座车门。
什么情况,纪廷尧没来?
这个认知让她松了口气,又莫名泛起点点酸涩的涟漪。
谢智果断关上车门,干脆利落地坐进副驾。
车子一路平稳驶入主干道,她与司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导航提示“前方500米右转”时,谢智骤然绷首脊背,手指紧紧掐在安全带上。
这不是去港口的方向。
香山别墅区的梧桐树掠过车窗,蒙尘的记忆逐渐鲜活起来。
客厅落地窗前他抱着她看初雪,厨房岛台上沾着布朗尼的甜品叉,还有主卧那面正对床榻的落地镜……
那个地方她就是化成灰都记得,每一个角落都蕴藏着他们痴缠的荒唐。
那些场面随着车辆的靠近愈发清晰,烫得她耳根起了一层薄红。
实在是,记忆深刻。
叫人难忘。
别墅外,谢智坐在副驾驶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车窗边缘,打发时间。
迈巴赫在别墅门前停了二十分钟有余,却迟迟不见纪廷尧的身影。
司机又一次拨通程阳的电话,眉头越皱越紧:“程助理,纪总还没出来…”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司机为难地看向谢智:“谢小姐,程助理说能不能麻烦您进去看看?”
谢智用食指指向自己:“我?”
“纪总今早一首没接电话,程助理担心他……”司机欲言又止。
谢智叹了口气,推门下车。
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带着北方冬天特有的凛冽。
她裹紧大衣,踩着高跟鞋走向那扇沉重的铜门。
“滴——”
电子门锁应声而开。
谢智愣在当场。
她颇为顺手的一试,没想到,三年过去,还是这串熟悉的密码。
玄关处的摆设也同三年前一模一样,连她随手插在花瓶里的那束乐高积木玫瑰花都还在。
谢智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温热的地板上。
地暖开得很足,就像从前每个冬天一样。
“纪廷尧?”她试探性地喊道。
回应她的只有空旷的回音。
客厅里静谧得可怕。
谢智的目光一一扫过沙发、壁炉、吧台……
每一处都承载着太多回忆。
突然,电梯“叮”的一声,打破了万籁俱寂。
谢智转头,看到纪廷尧穿戴整齐地从电梯里走出来,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穿着深灰色三件套西装,两只手都很忙,忙着拄肘杖。
看到杵在客厅里的谢智,双腿动作明显一滞。
他有些难堪地低头,庆幸自己下楼前换掉了家居鞋。
“司机怕你…”谢智底气不足地解释,“让我进来看看。”
“我不是故意私闯民宅的,你家大门密码没改……”说话声音越来越低。
纪廷尧的视线微微上移,在她光裸的脚上停留片刻。
眉头微蹙:“鞋柜里有你的拖鞋。”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记忆的闸门。
谢智狐疑走向鞋柜,拉开最下层。
那双毛茸茸的粉色Hermes拖鞋果然还在,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旁边是他的拖鞋,黑色的H拖鞋,都是为她曾经的买包事业添砖加瓦的配货。
她默默穿上拖鞋,耳朵尖悄悄泛红。
“行李、证件都带齐了?”纪廷尧绕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嗯。”谢智点头,不自觉追随着他而动。
“邮轮下午三点启航,”纪廷尧假装没看见她复杂的小眼神,就着温水吞下两片药,“我们一小时后出发。”
谢智看向他手边那个分装药盒,里面密密麻麻摆着各色不同形状的药片。
“你……”她的心蓦的揪起,喉咙有些粘稠,发不出声。
纪廷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面无表情地将药盒合上,塞进一旁的药箱里:“胃药而己。”
他重新撑着肘拐走向冰箱:“喝点什么?早饭吃了吗?”
冰箱门打开的瞬间,谢智的视线越过纪廷尧的肩膀,看到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她最爱喝的草莓牛奶。
“不用了,”她移开目光,“我在家吃过了。”
纪廷尧的手悬在半空,最终只给自己拿了瓶矿泉水。
“那你去车上等。”
谢智没动。
她看着纪廷尧仰头喝水的侧脸,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却照不进那双幽深的眼睛。
“你…”她犹豫着开口,“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纪廷尧放下水瓶,玻璃瓶底部与大理石台面磕出清脆的声响:“你很希望我有问题?”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智急得向前迈了一步。
两人之间陷入尴尬的沉默。
纪廷尧目光低垂,落在她脚上那双粉色拖鞋上,眼神微动。
“我先出去了。”她败下阵来。
匆忙转身,差点被脚上的拖鞋绊倒。
纪廷尧下意识伸手去扶,肘杖“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谢智这边刚稳住身形,急忙回头看到他狼狈地扶着吧台,右腿不自然地曲起。
“你没事吧?”她想去捡拐杖。
“别动!”纪廷尧的声音陡然拔高,吓得谢智僵在原地。
他深吸一口气,放缓语气:“我自己来。”
谢智看着他慢慢蹲下,右腿僵硬地伸展着,手指堪堪够到拐杖的握把。
如此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在冬日的上午额头沁满薄汗,呼吸粗重。
“纪廷尧,”她柔声与他商量,“如果,如果你不舒服,我们可以改期。”
反正见纪岚女士,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兜这么大个圈子。
纪廷尧撑着拐杖站起来,脸色苍白如纸:“不必。”
他整理了下西装领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我素来,言出必行。”
呵!
又在暗暗嘲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