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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砚跟着苏照雪转过两条积雪的巷子，青石板上的冰碴子硌得鞋底生疼。
转角处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忘忧”二字被雪水浸得发暗，像两滴化不开的墨。
苏照雪抬手拂去门环上的积雪，铜环叩响的瞬间，门内飘出一缕沉水香，混着松枝的清苦，首往陈砚鼻腔里钻——这是奶奶生前用来驱邪的香方，他记得。
门开了。
穿月白色棉袍的老板娘站在暖黄色的灯笼下，眼角细纹里带着笑意：“苏小姐，这位是……”她的目光扫过陈砚怀里鼓起的信封，尾音轻轻上扬。
“陈砚。”苏照雪侧身让他进去，指尖在门框上点了两下，“老规矩。”
老板娘的笑容更浓了，转身时袖口带起一阵风，门帘“啪”地落下，将外面的风雪隔绝成一片模糊的白色。
陈砚扫视屋内：八仙桌擦得锃亮，墙上挂着一幅墨竹图，竹枝间藏着一枚青铜铃铛，钟摆“滴答”声比心跳还清晰。
“寒梅雪露。”老板娘端来茶盏，青瓷杯沿凝着一层薄霜，“新烘焙的，尝尝？”
陈砚接过杯子，指腹刚碰到杯壁就缩了回来——茶是热的，但霜却是真的。
他抬眼时，老板娘正望着苏照雪，嘴角仍挂着笑容，可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两位要听故事吗？”
话音未落，灯芯“滋”地爆了个花。
黑暗毫无征兆地降临。
陈砚下意识地去摸怀里的残页，指尖刚碰到布料，眼前突然一亮——他坐在八仙桌前，茶盏里的热气正袅袅升起，窗外的雪仍在飘落，钟摆“滴答”声和刚才分毫不差。
“这是……”
“第二次循环。”苏照雪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她端着茶盏的手稳得像一块冰，“第一次你问‘怎么回事’，第二次你摸残页。”
陈砚后颈泛起凉意。
他猛地站起来，刚走到门口，肩头被什么撞了一下——不是人，是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将他轻轻推回座位。
老板娘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客官慢走，茶还热着呢。”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语气。
第三次循环时，陈砚没有急着行动。
他盯着墙上的墨竹图，发现竹叶的数目在变化：第一次十七片，第二次十九片，第三次……二十一片。
钟摆的节奏也不对，“滴答”间隔从一秒变成一点二秒，再变成一点五秒，像有人在调慢时间的齿轮。
老板娘端茶时，袖口露出的手腕上有道红痕——和之前那个09号探员被麻筋压痛时的淤痕，形状分毫不差。
“星轨的入门考验。”苏照雪喝了口茶，杯底和桌面碰撞的脆响在循环里格外清晰，“他们需要确认，你能在规则绞杀前，先绞碎规则。”
陈砚突然笑了。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在夜市抓小偷，那贼总在人群里转圈，最后是他故意撞翻糖画摊，黏糊糊的糖浆粘住了贼的鞋。
他抄起茶盏，往地上一摔。
青瓷碎裂的声音像一根针，刺破了循环的膜。
黑暗再次降临，却没像之前那样重归明亮。
陈砚听见老板娘倒抽冷气，苏照雪的茶盏“当”地磕在桌上。
等灯光再亮时，老板娘正弯腰捡碎片，发间的银簪歪了，露出耳后暗红的灵契灼痕——和苏照雪后颈的疤，是同一种纹路。
“不愧是L - 07的儿子。”老板娘首起身子，掌心躺着一张泛黄的纸页，“零号实验室，第十二批实验记录。”
陈砚的喉咙发紧。
他接过纸页，字迹是父亲的，力透纸背的小楷：“意识迁移试点失败，实验体07出现记忆重构紊乱，现实具现化症状加剧……”
“你父母是最早的实验体。”苏照雪的声音放轻了，像怕碰碎什么，“他们不是失踪，是被系统困在了意识里。”
陈砚的手指捏得纸页发皱。
他想起奶奶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对不起”，想起父亲手札里夹着的婴儿胎发，想起十二年前那个雨夜，父母说“去买奶粉”，却再没回来。
“我们在找能对抗‘档案’的人。”苏照雪伸手，掌心躺着一枚青铜铃铛，和墙上那枚一模一样，“加入星轨，你会知道所有答案。”
陈砚望着她眼底的光。
那光太像奶奶教他认星图时的眼神了，温暖，却藏着刀。
“我想先知道，”他把纸页贴在胸口，那里还揣着残页和信封，“我父母，现在在哪。”
老板娘己经退到里屋，门帘后的影子晃了晃，传来翻书声。
苏照雪没说话，只是将铃铛推到他面前。
雪还在下。
陈砚走出茶馆时，鞋跟碾碎了一块冰，脆响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他回头，“忘忧”木牌在风雪里摇晃，窗内的灯光暖得像假的。
巷口的路灯突然灭了一盏。
陈砚脚步顿住。
黑暗里有东西动了动，像一道被拉长的影子，又像谁在呼吸。
他摸向怀里的残页，指尖触到的不是纸，是一块温热的玉——不知何时，苏照雪塞了一枚平安扣进去。
“明天见。”她的声音从身后飘来，带着雪的凉意。
陈砚没有回头。
他加快脚步往夜市走去，耳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和他的节奏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