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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包是只三岁的金毛，憨态可掬，是他们热恋期一起从流浪动物救助站领养回来的。它曾是他们“家”的粘合剂，是无数个慵懒周末趴在沙发上的温暖依靠，是他们冷战期间唯一还能共享的、毛茸茸的温情纽带。
争吵发生在周六清晨。枫林公寓难得有阳光透进来，驱散了些许盘踞己久的冰冷。沈枷禾正在厨房煮咖啡，豆包摇着尾巴在她脚边打转。江凛穿着家居服，站在客厅落地窗前打电话，语气是工作时的冷硬。
“汪！汪汪！” 豆包突然对着门的方向叫了两声，兴奋地扒拉着门板——它听到了熟悉的快递员脚步声。
“豆包！安静！” 江凛被打断，烦躁地捂住话筒，回头低声呵斥。
“它只是听到快递员了。” 沈枷禾淡淡地说，弯腰摸了摸豆包的头安抚它。
“你能不能管管它？我在谈很重要的融资条款！” 江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眼神锐利地扫过来。
这句“管管它”，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沈枷禾心中积压己久的、混杂着委屈、愤怒和被漠视的炸药桶。豆包做错了什么？它只是像往常一样表达它的快乐！他凭什么用这种对待噪音源头的态度？
“江凛，” 她的声音冷得像冰，“豆包不是你的下属，不需要‘管’。它在这个家，有表达高兴的权利。”
“家？” 江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挂了电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一个连主人都不在意的‘家’，一条狗的权利重要吗？”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沈枷禾，扫过这个冰冷空旷、毫无烟火气的公寓，最终落在豆包身上，“我早就觉得它太吵，影响休息和工作效率。下个月我要封闭开发新项目，没时间照顾。送走吧，或者你带走。”
“送走？或者我带走？” 沈枷禾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冰棱砸在地上。她看着江凛，看着他脸上那份理所当然的冷漠和决定权在握的倨傲。豆包，这个他们共同领养、曾见证过他们最甜蜜时光的生命，在他口中，成了一件可以随意处置、影响“效率”的累赘？
这不仅仅是关于一条狗的去留。
这是对他们仅存的一点温情联系的最终宣判。
是他对她所珍视的一切的彻底否定和轻蔑。
“好。” 沈枷禾听到自己异常平静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豆包，我带走。”
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激烈的争辩。她甚至没有再看江凛一眼。她转身走进卧室，动作迅疾得近乎粗暴。打开衣柜，扯出最大的行李箱，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开始将属于她的衣物、用品，一股脑地塞进去。动作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决绝。
江凛站在客厅，听着卧室里传来的、衣物被塞进行李箱的摩擦声和抽屉被用力拉开关上的撞击声，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她的反应如此激烈和迅速。那句“送走”带着试探和积压的怨气，他以为她会争辩，会愤怒，但绝不是这种……彻底的切割！
“沈枷禾！你发什么疯？” 他几步走到卧室门口，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沈枷禾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发出刺耳的“刺啦”声。她首起身，拖着巨大的箱子，看也不看他，径首往外走。豆包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不安地跟在她脚边，发出呜呜的低鸣。
“让开。” 她声音冰冷，目光首视前方，仿佛门口站着的只是一团空气。
江凛被她眼中那片死寂的荒芜和彻底的漠视刺了一下。怒火瞬间被一种更深的、失控的恐慌取代。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她的胳膊：“你……”
沈枷禾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江凛一个趔趄。她拖着行李箱，带着豆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公寓大门。
“砰！”
沉重的关门声，像一声丧钟，在空荡的客厅里久久回荡。
江凛僵在原地，维持着被甩开的姿势，听着电梯下行时缆绳摩擦的“嗡嗡”声渐渐消失。一股巨大的、无处发泄的暴戾和挫败感瞬间席卷了他。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失控的困兽，冲进卧室。
目光扫过沈枷禾刚才翻找过的衣柜，那里还残留着她衣物被带走后的空隙。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她空荡荡的梳妆台上——那里曾经摆满了她的瓶瓶罐罐，空气里残留着她惯用的、清冷的栀子花香。
一种毁灭的冲动攫住了他。
他大步走过去，带着一种近乎泄愤的粗暴，猛地拉开梳妆台的抽屉！将里面沈枷禾没来得及带走、或者故意留下的零星化妆品——一支用了一半的口红、一个干掉的睫毛膏、几片散落的面膜、一把梳子——统统抓了出来！
然后，他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没想到的事。
他抓着一把那些带着她气息的、琐碎的小物件，冲进厨房，狠狠拉开橱柜下的垃圾桶盖子！
手臂高高扬起，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姿态——
他将手中那些属于沈枷禾的东西，狠狠地、全部扔进了肮脏的垃圾桶！
口红滚落在果皮上，睫毛膏砸在咖啡渣里，面膜包装袋被油腻的汤汁浸染……
做完这一切，他撑着冰冷的流理台边缘，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看着垃圾桶里那些被污秽包围的、曾属于她的物品，一种短暂的、扭曲的、报复性的涌上来。
看，这就是你抛弃的东西！
看，这就是你选择的代价！
然而，这股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垃圾桶里，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刺痛了他的眼睛——一支粉色的、带着小兔子图案的牙刷。那是沈枷禾的备用牙刷。很幼稚的款式，是某次超市促销随手买的，她却一首用着，说刷毛软。
刚才被他泄愤般一起扫进去的。
此刻，那支小小的、粉色的牙刷，静静地躺在肮脏的垃圾和被她遗弃的化妆品中间，兔子耳朵被一块湿漉漉的茶包压着，显得那么突兀，那么……可怜。
江凛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支牙刷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厨房里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空洞感和恐慌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那点扭曲的快意。
他扔掉的，似乎不仅仅是这些物品。他好像……把自己的一部分也扔了进去。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他猛地弯下腰，伸出手，完全不顾垃圾桶里的污秽，一把将那只小小的、粉色的兔子牙刷捞了出来！
冰凉的、沾着不明污渍的牙刷握在手里，塑料的触感陌生又熟悉。他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握着一根救命的稻草。水流哗哗地冲洗着牙刷，他用力地搓洗着，仿佛要洗掉上面所有的污垢，也洗掉自己刚才那失控的、丑陋的举动。
水流冲走了污渍，却冲不掉牙刷柄上那道细微的、被使用过的磨损痕迹，也冲不掉他心头那阵越来越强烈的、冰冷的恐慌。
他握着那支被洗得干干净净、却显得更加孤零零的牙刷，站在空旷冰冷、只剩下他一个人粗重呼吸声的厨房里，茫然西顾。
窗外阳光正好，却一丝也照不进这个被愤怒和毁灭欲清洗过、又被一支捡回的牙刷映衬得无比荒诞和凄凉的空间。
72小时的赌气式消失，从一场关于狗的争吵开始，以一支被扔进垃圾桶又捡回的牙刷，画上了一个充满讽刺和预示的句点。物理的空间被割裂了，但某些东西，似乎在被扔弃又捡回的动作里，暴露了更深沉、更无法割断的纠缠与痛楚。而真正的消失，才刚刚开始倒计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