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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霓虹在夜幕下流淌，将高级会所“云顶”巨大的落地窗染成一片迷离的彩色。包厢内，水晶吊灯折射着炫目的光，昂贵的雪茄烟雾缭绕，威士忌在冰块中折射出琥珀色的诱惑。这是一场成功人士的聚会，衣香鬓影，谈笑风生，空气里弥漫着金钱、权力和荷尔蒙混合的浮华气息。
江凛斜倚在宽大的丝绒沙发里，修长的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雪茄，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光线下明灭。深色西装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带着几分游离，像隔着一层磨砂玻璃看着眼前觥筹交错的热闹。他完美地扮演着那个掌控全局、意气风发的江总，只有偶尔在无人注意的间隙，眼底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空洞。
“江总，最近气色不错啊！新项目听说进展神速？”一个相熟的朋友端着酒杯凑过来，笑容满面地寒暄。
江凛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指尖弹了弹雪茄灰烬。
朋友凑得更近些，压低声音，带着点男人间心照不宣的促狭：“哎，说真的，你跟枷禾……还僵着呢？这都多久了？女人嘛，哄哄就好了，低个头认个错，多大点事儿？”他拍了拍江凛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我看枷禾那姑娘性子是倔，但心是好的，上次……听说她车祸后，变了不少？”
“车祸”两个字像两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进江凛麻木的神经末梢！
他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杯中的冰块撞击杯壁，发出一声清脆却刺耳的“叮”响。
包厢里喧嚣的背景音仿佛瞬间被抽离，只剩下那声“叮”和“车祸”两个字在他耳膜里尖锐地回荡。额角那道被刘海遮掩的疤痕幻痛般灼烧起来，眼前闪过医院冰冷走廊她掰开他手的画面，退回的胃药，化黏的话梅糖……还有那个在地铁车窗倒影里，他仓皇缩回手、转身留给她冰冷背影的瞬间……
一股混杂着烦躁、被戳中痛处的羞恼、以及更深层、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和刺痛，猛地窜了上来！
他猛地吸了一口雪茄，辛辣的烟雾强行压下喉头的滞涩。随即，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刻薄、带着浓浓嘲讽的弧度，发出一声清晰的、带着金属刮擦质感的：
“嗤——”
那笑声不大，却像冰锥般刺破了周围的浮华泡沫。
“哄她？”江凛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近处几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刻意放大的、玩世不恭的轻蔑，仿佛在谈论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她最擅长什么？不就是冷战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我要是先低头，岂不是正中她下怀？”他晃了晃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荡漾出冰冷的光泽，眼神锐利而冰冷，像淬了毒的刀锋，“这次，我倒要看看，她能撑几天。”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掷地有声。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的主权和不容侵犯的底线。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因他话语里的寒意而凝滞了几分。劝和的朋友张了张嘴，看着他脸上那层冰冷坚硬的壳，终究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讪讪地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江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食道，带来一种短暂而虚假的热度。他脸上维持着那副睥睨一切的冷笑，指尖却用力地掐进了掌心。刚才那瞬间的心悸和刺痛，被他用更坚硬的傲骨死死压了下去。
与此同时。会所奢华的女士洗手间。
巨大的水晶镜面光洁如新，映照出沈枷禾略显苍白的脸。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水和鲜花精油混合的馥郁气息。她站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补着妆。指尖捏着一管正红色的口红，细致地描摹着唇线，动作精准而冰冷，像是在完成一项精密的外科手术。
镜中的女人，妆容精致，眉眼间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冰霜。额角的伤疤被精心修饰过，只留下一道极淡的阴影。她穿着剪裁利落的黑色小礼服，勾勒出清瘦却挺首的脊背，像一株在寒风中不肯弯折的竹子。
旁边两个年轻女孩对着镜子兴奋地补妆，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包厢里的男人。
“看到那个江总没？好帅啊！就是感觉好冷，生人勿近的样子。”
“听说他单身？钻石王老五诶！不过感觉这种男人肯定很难搞……”
“单身”两个字像细小的砂砾，滚过沈枷禾的心尖，带来一阵极其细微却尖锐的刺痛。她涂抹口红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更加用力，仿佛要将那点不适连同苍白的唇色一起彻底覆盖。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林薇走了进来。她一眼就看到了镜子前的沈枷禾，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焦灼和关切：
“枷枷！我刚才在外面碰到江凛了！”林薇抓住她的胳膊，力道有些重，“他就在外面！你们……你们就不能好好谈谈吗？非要这样互相折磨？刚才老张还劝他来着，我看他……”
沈枷禾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眼睫，目光透过冰冷的镜面，与镜中林薇焦急的眼神相遇。
那双眼睛，曾经盛满过星辰般的笑意和温暖，此刻却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也看着镜中焦急的林薇。
然后，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冰雕面具上裂开的缝隙，透出底下刺骨的寒意。
“谈？”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金属般冰冷的质感，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洗手间里，让旁边两个补妆的女孩都下意识地噤了声，“林薇，你还不了解他吗？”
她微微侧过头，视线仿佛穿透了华丽的墙壁，落在了外面那个被众人簇拥的男人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洞悉一切、却又冰冷刺骨的嘲讽。
“他那种人，”沈枷禾的语调没有丝毫起伏，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大理石台面上，“最在意的，就是他那点可怜的自尊。高高在上的江总，怎么会‘纡尊降贵’来跟我谈？”
她停顿了一下，拿起口红，对着镜子，极其精准地补上最后一抹浓烈的红。那红色，像凝固的血，像燃烧的火焰，也像一种绝望的武装。
“这次，”她对着镜中那个妆容完美、眼神冰冷的自己，清晰地、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玉石俱焚般的决绝，“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几天。”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捏着口红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啪”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那管昂贵的、丝绒质地的正红色口红，竟被她生生掐断了一截！
断裂的口红膏体滚落在光洁的洗手台上，留下一道刺目的、如同伤口般的猩红痕迹。
沈枷禾看着那断掉的口红，脸上那抹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笑容”瞬间凝固。镜中，她眼底深处那层坚冰之下，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被烫伤般的痛楚，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下一秒，她面无表情地抽出纸巾，将断掉的口红和那道刺目的红痕，连同镜中自己那一闪而逝的脆弱，一起用力擦去。
然后，她挺首脊背，对着镜子最后检查了一下无懈可击的妆容和冰冷的表情，转身，踩着高跟鞋，推开洗手间沉重的雕花木门，重新融入了外面那片喧嚣迷离的浮华光影之中。
他嗤笑她“擅长冷战”，用傲慢武装脆弱的心悸。
她冷笑他“能撑几天”，掐断口红掩藏刹那的崩裂。
他们隔着一道华丽的门板，进行着同一场名为“谁先低头谁就输”的残酷游戏。用最刻薄的言语和最坚硬的外壳，将彼此越推越远，却都固执地认为，自己才是那个掌控结局、等待对方投降的赢家。
自尊的牢笼里，两只困兽，隔着冰冷的栅栏，用伤痕累累的骄傲，进行着无声的、注定没有赢家的厮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