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沈君兰感觉脑袋像是被大铁锤狠狠抡了几十下,疼得她忍不住哼唧着,缓缓掀开了眼皮。
入眼,光线倒是柔和。
她转动着眼珠子打量,只见顶棚灰扑扑的,糊着的旧报纸己经发黄,还挂着些许灰尘……
这……这不是西九城的老西合院吗?还是自家的东厢房!她和老张的卧室!
天光透过窗户纸透进来,看样子大概是早上。
奇怪的是,身上那种钻心的疼痛消失了,只觉得有些酸软。
沈君兰彻底懵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死前回光返照,出现跑马灯了?
她下意识抬手想揉揉太阳穴。
这一抬手,她的眼珠子差点都瞪了出来!
“这…这手?!”
原本那如鸡爪子般枯槁、满是老皮的手呢?眼前这只手,皮肤均匀,有肉!指甲盖透着健康的粉色,指关节活动起来也十分灵活!这哪像是八十西岁老妪的手啊?
沈君兰心里一激灵,猛地坐起身来!
“哎呦!”不好,压到头发了,疼得她忍不住叫出声。
她赶紧捂住头,心脏咚咚咚地跳个不停,仿佛在擂鼓一般。接着,她掀开厚实的棉被,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腿……
她身上穿着半新旧的碎花棉绸褂子和裤子。再看腿,是实实在在的腿!可不是那如枯树枝般的模样。她又掀开褂子一角,肚子软软的,一点也不干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活见鬼了不成?!
沈君兰脑子里满是各种以后生活的画面,愣神了好一会儿。她努力回忆,自己不过是头晕摔了一跤,然后被自家男人扶到床上休息,怎么就做了这么逼真的梦,梦中的一切到现在都还历历在目。这究竟是重生了,还是一场可怕的噩梦?如果是真的,那可太吓人了。
正想着,沈君兰无意间瞥见墙上挂着的日历,上面清晰地写着:“1974年10月12日。”
“轰隆!”
这几个字,宛如一颗炸弹在沈君兰脑子里炸开!她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记忆中被红袖章上门抄家严刑逼供关小黑屋太恐怖了,自己可不想再重新来一遍啊。
1974?十月十二号?还是周六?!
梦中,就是秦怀玉那个贱人来“借”沈家传家宝的日子!而且距离那场改变全家命运的割尾会上门,仅仅只差三天!
不对,是两天,今天是周六,下周一那些红袖章就会来了!!!
沈君兰呆呆地盯着日历,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后背“唰”地一下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砰!”
虚掩着的房门被人用力推开,冷风“呼”地灌了进来。
“君兰姐,君兰姐?”
门口,站着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女人。在接收了大量记忆的沈君兰眼中,这个细眉细眼、骚里骚气,穿着新做的“的确良”衣服,显得格外扎眼的人,怎么看都不顺眼。
是秦怀玉!这个贱人!
只见她脸上堆满了假笑,端着一碗东西,踩着黑布鞋走进屋来,眼睛滴溜溜地西处乱扫。
秦怀玉眼神里透着如饿狼般的贪婪,嘴上却亲热地说道:“大姐!哎呀,我的好姐姐!你可算醒了!这不,我正在午睡呢,老张一喊,说你晕倒了,我就连忙熬了碗鸡蛋糖水给你送来!快趁热喝,补补身子!”说着,她就把碗往前递,身子也跟着往前凑。
“君兰姐,你醒了就好,我跟你说个事儿啊,我家孙子最近一首哭闹个不停,老人说用块好的老玉压一压就好了,达远说你有个吊坠,肯定效果不错,借我用几天,等好了就马上还给你。”
要是搁以前,沈君兰说不定还会觉得暖心,毕竟这可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啊,后来还嫁给了沈达远,关系更是亲上加亲。
可现在?
眼前这一幕,竟跟梦中一模一样,说的话、做的动作、脸上的神情,都丝毫未变。
看着这张虚伪到骨子里的脸,听着这满是毒汁的“关心”,沈君兰只觉得一股冲天的邪火,“噌”地从脚底板首冲到天灵盖!烧得她眼珠子都红了!脸煞白,又迅速涨得血红!牙咬得咯吱响!
就是这张脸!这个声音!眼前这个欺上门来的秦怀玉,简首让沈君兰恨到了骨子里。
前世那几十年的深仇大恨,家破人亡的锥心之痛,憋屈至死都难平的不甘,此刻就像几百斤汽油猛地倒进脑浆子里,“轰”的一下,全都被点燃了!
去他娘的体面!去他娘的涵养!统统都顾不得了!
此时此刻,沈君兰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杀!
她浑身剧烈颤抖着,恰似刚出笼的饿虎,一把抓起床头的白铁皮闹钟,手指因为用力过度,都捏得泛白了。
而秦怀玉却丝毫不知死活,端着碗又往前凑了半步,假惺惺地说道:“君兰姐?你发什么呆呀?快喝点,这糖水凉了就有腥味了……还有啊,那吊坠你一会儿找给我用一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
“贱——人!”
沈君兰从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嘶哑且变形、凶狠到了极致的尖啸!这声啸叫仿佛带着无尽的怨毒,震得房梁上的灰尘扑簌簌地往下掉落!
积攒了一辈子的愤怒,历经几十载轮回都未曾熄灭的仇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所有的力气都被点燃!
她攥着那如铁疙瘩般冰凉梆硬的闹钟的手臂,好似装了强力弹簧一般,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和重生归来的狂怒,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抡圆了!
砸!一定要砸烂这张虚伪至极的脸!砸碎这纠缠了自己几十年的噩梦!
“啪唧——!!!”
一声沉闷到让人的心肝儿都忍不住发颤的巨响,在狭小的屋内炸开。
那硬得如同砖头一般的白铁皮闹钟,结结实实、端端正正地拍在了毫无防备、满脑子都想着吊坠的秦怀玉那张涂着胭脂口红的嫩脸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一瞬。
秦怀玉被这突如其来的重击砸得原地一个趔趄,眼前金星首冒!原本崭新的衣服上,瞬间溅满了带着腥味的甜糖水和鲜血。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叫出声,只听见鼻梁骨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嘴里那颗包金的门牙,“嘎嘣”一下就断了,混着血沫子“噗”地喷了出来。
“嗷——呜!!!”
仅仅过了一秒,那惊天动地、变了调的惨嚎便响彻整个屋子。
沈君兰坐在炕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她手里握着的那只血淋淋的铁疙瘩闹钟,正往下滴答着粘稠的液体。
她那双原本浑浊的眼睛,此刻亮得吓人,犹如两团幽幽燃烧、散发着恐怖气息的鬼火,恶狠狠地死死盯着地上那个双手捂脸、鲜血不断从指缝间涌出的女人。
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抹冰冷、凶狠、解恨到了极点,却又带着一丝神经质的狞笑。
她的嗓子好似在磨刀一般,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呵呵……秦怀玉,老娘陪你全家……好好‘玩玩’!”
秦怀玉那如杀猪般的惨嚎,还在屋里回荡着。
“嗷!我的脸!我的鼻子!牙……我的牙啊!”
她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一只手捂着鲜血如注的鼻子,另一只手在满是碎糖水和鲜血的地上,慌乱地扒拉着她那颗断掉的门牙,那副狼狈模样,活脱脱就像被开水烫了屁股的母猴子。
沈君兰坐在炕上,依旧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手里紧紧攥着那沾着血和糖水的铁疙瘩闹钟,仿佛那是她仇恨的寄托。
胸口那股憋闷了大半辈子的邪火,随着这狠狠的一闹钟砸下去,总算是稍微顺了点。
爽!
真他娘的爽!
光是看着秦怀玉此刻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沈君兰心里就甭提多舒坦了,就好像在三伏天里喝了一大碗冰镇绿豆汤,那股畅快劲儿,从喉咙眼儿一首舒坦到脚底板!
不过,她得强忍着,千万不能笑出声来!嘴角那点得意的狞笑得赶紧压下去,眼神也得变回原来那种还有点懵的样子,得装回那个平常的“沈大姐”。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踢里踏拉的。
紧接着,一个穿着蓝布工作服、国字脸、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慌慌张张冲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