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
一个声音,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隔着万丈水幕、又像是从生锈的铁皮摩擦中挤出来的……人声,极其艰难地、断断续续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喂……”
“……听……得……到……吗……”
那声音……扭曲、失真、带着浓重的电子杂音和水底特有的沉闷感……
但徐小默的瞳孔,却在这一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这个声音……这个扭曲变调的声音……那模糊的底子……
分明是他自己的声音!
是徐小默的声音!
“啊——!!!”小周护士再也承受不住这接踵而至的恐怖,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身体猛地向后倒去,彻底昏死过去!
老吴头一个趔趄,差点跟着摔倒,枯槁的脸上只剩下彻底的骇然和茫然。
徐厚德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踉跄着倒退几步,撞在供桌上,震得上面的香炉一阵摇晃。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心口,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着那部传出“徐小默”声音的电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窒息!
徐小默靠着冰冷的土墙,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缓缓地滑坐下去。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冻结。
他看着那部幽幽传出“自己”声音的电话,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个扭曲失真、如同从地狱水底打来的声音在疯狂回荡:
“……喂……”
“……听……得……到……吗……”
是他!是沉在潭底的那个“他”在打电话!
是那个三年前就应该死掉、却被麻衣困在红棺里的……徐小默!
“滋啦……咕噜噜……”
电话那头的声音被一阵更加剧烈的电流杂音和水泡翻滚声打断,模糊不清。
片刻后,那扭曲失真、带着徐小默声线底子的声音再次艰难地挤出来,断断续续,却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急切和……怨毒?
“……不……是……她……”
“……新……娘……不……是……她……”
“……骗……子……”
“……都……是……骗……子……”
新娘……不是她?
骗子?
徐小默的思维如同锈死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
麻衣?
新娘不是麻衣?
那红棺里的……是谁?
谁在骗谁?
巨大的谜团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
“滋啦——!!!”
一声极其尖锐、几乎要刺破耳膜的电流爆音猛地从听筒里炸开!
紧接着!
“梳……梳头……”
一个截然不同的、冰冷、粘腻、带着无尽怨毒和一丝……诡异满足感的……女声!
极其清晰、毫无阻碍地……盖过了所有杂音,如同贴着耳膜响起!
是麻衣的声音!
“咯咯……郎君……你看……”
“滋啦……哗啦……”
伴随着麻衣那冰冷粘腻的声音,一阵极其清晰、极其有节奏的……梳头声,伴随着轻微的水流搅动声,从听筒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梳……梳……梳……”
一下,又一下。
缓慢,专注,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毛骨悚然的韵律感!
仿佛那个红棺里的新娘,正隔着电话线,在幽暗的潭底,用那把刻着徐小默生辰八字的惨白骨梳,一下一下,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她漆黑如瀑的长发!
梳头声!
那深入骨髓、夜夜纠缠他梦魇的梳头声!
此刻,竟然通过这部老旧的座机电话,清晰地、毫无遮掩地……响彻在死寂的堂屋里!
“呃……”徐小默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巨大的恐惧让他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部,眼前阵阵发黑。
那声音像是无形的冰锥,狠狠凿进他的耳膜,凿进他的灵魂!
“梳……梳……梳……”
梳头声还在持续,冰冷粘腻,带着麻衣那若有若无的、令人窒息的低笑。
就在徐小默感觉自己的精神即将被这声音彻底撕裂时——
“滋啦——咔哒!”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极其突兀的、如同金属断裂的脆响!
紧接着!
“嘟……嘟……嘟……”
忙音。
冰冷、单调、毫无感情的忙音,取代了那令人魂飞魄散的梳头声和麻衣的低语,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电话……被挂断了。
堂屋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那忙音,如同丧钟的余韵,一声声敲打在凝固的空气里。
惨绿色的来电显示屏,也随着忙音响起,瞬间熄灭,重新归于黑暗和蒙尘。
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通话,从未发生。
但空气中残留的冰冷死寂,每个人脸上那如同被抽干了魂魄般的惊骇和茫然。
还有那挥之不去的、仿佛萦绕在耳边的梳头声……都在无声地宣告着刚才的一切,绝非幻觉!
徐小默瘫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土墙,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浓重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心口——隔着破烂的布料,那块染血的“婚书”依旧冰冷坚硬地紧贴着皮肉。
而他的左手……
那只灰败、僵硬、刻着“蚀骨沉棺咒”的左手……
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细微、极其僵硬的幅度……轻轻地、一下一下地……*在冰冷的地面上……叩击着?
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应和感?
像是在……模仿刚才电话里传来的……梳头声的节奏?!
呃……”徐小默发出一声濒死的呻吟,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潭水,将他彻底淹没。
麻衣……她无处不在!
她通过这刻骨的诅咒,通过这诡异的电话,宣告着她的存在,宣告着她对“郎君”的绝对掌控!
聘书己纳,待月再圆……
这通来自地狱水底、来自“另一个自己”的死亡来电,彻底碾碎了徐厚德最后一丝强撑的力气和试图“合卺”拖延的荒诞念头。
他瘫坐在供桌旁的破凳子上,双手捂着脸,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浑浊的老泪从指缝中渗出。
那碗象征认命的“合卺酒”泼洒在地,散发着浓烈刺鼻的腐败甜腥,像一滩凝固的污血,嘲弄着所有试图反抗的挣扎。
老吴头吃力地将昏厥的小周护士拖到墙角,让她靠墙坐着。
他枯槁的脸上只剩下麻木的恐惧和一种听天由命的灰败。
他看着瘫坐在地、如同失了魂般的徐小默,又看看无声痛哭的徐厚德,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到极点的叹息。
绝望,如同沉棺潭底粘稠的潭水,淹没了这间昏暗破败的堂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