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咕噜噜……”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和一连串急促的气泡声,极其模糊地传入徐小默濒死的听觉。
紧接着,是更远处,一声苍老、凄厉、充满绝望的嘶吼:
“丫头——!!!”
是老吴头?!
混乱的、被剧痛和窒息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意识,捕捉到了这最后的片段。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和冰冷,彻底吞噬了一切。
……
冰冷。
沉重的冰冷。
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巨石,在无边的黑暗和粘稠的寒意中缓缓下沉。
身体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被包裹在万年玄冰里的绝对禁锢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极其微弱的光感,如同寒夜中的鬼火,极其艰难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映入徐小默沉寂的意识。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一片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沾满污垢的毛玻璃。
眼球干涩刺痛,每一次微弱的转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感。
视野里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但这一次,在正前方,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极其惨淡的……幽绿色光斑?
那光斑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执着地亮着,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唯一的灯塔。
徐小默的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剧痛和冰冷的锈蚀下,艰难地开始转动。
他……还活着?
还在……棺里?
他尝试着感受身体。
动不了。
绝对的禁锢感依旧存在。西肢如同被浇筑在冰冷的混凝土里。
只有颈后那块月牙疤的位置,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麻木的冰冷,以及一种……诡异的、如同被无数冰冷丝线缠绕的……束缚感?
他转动唯一能动的眼珠,极其艰难地扫视西周。
借着那一点惨淡的幽绿光斑,他勉强看清了。
自己依旧仰面躺在冰冷的棺底。
空间更加狭窄,更加压抑。
棺木似乎……变形了?
西周的棺壁向内挤压,如同巨兽合拢的獠牙,将他死死地卡在中间!
冰冷的木质表面紧紧贴着他的身体两侧,带来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空气污浊得如同凝固的毒胶,浓烈的腐朽尸气和水腥铁锈味几乎化为实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在吞咽毒药,灼烧着脆弱的呼吸道。
麻衣!
她还在身边!
冰冷、僵硬、穿着暗红嫁衣的躯体,依旧紧贴着他,几乎与他融为一体!
那沉重的凤冠硌着他的肩膀,乌黑湿漉的长发如同粘稠的水草,缠绕着他的脖颈和手臂,带来滑腻冰冷的窒息感!
浓烈的、非人的冰冷死气如同活物般,从她的躯体上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疯狂地侵蚀着他残存的生命力!
这一次,徐小默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左侧,与麻衣紧贴的那半边躯体——尤其是那只被潭水侵蚀、手腕剧痛的左手——皮肤正在失去最后的温度和弹性,变得如同她一般冰冷、僵硬!
仿佛两个冰冷的尸体,正在这口活棺材里……缓慢地……融为一体!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
但这一次,恐惧之中,却多了一丝……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麻木。
逃不掉了。
真的……逃不掉了。
他如同一个被判了死刑的囚徒,被钉死在这口为他量身打造的、深埋潭底的红棺牢笼里,只能被动地等待着最终的同化,等待着成为她永恒的“夫婿”。
就在这时——
那点惨淡的幽绿光斑,极其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光芒似乎……强盛了一点点?
光斑的来源……
徐小默涣散的瞳孔艰难地聚焦。
光斑……来自他的……胸前?
他极其艰难地、用尽全身的力气,微微低垂了一点下巴(这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布满血丝、充满惊骇的眼睛,死死地盯向自己的胸口!
在胸口那被潭水湿透、紧贴着冰冷皮肤的破烂病号服下……
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幽绿光芒,正透过薄薄的、沾满泥污的布料,顽强地渗透出来!
那光芒……那光芒的形状……
徐小默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如同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
是……是那块桃木符?!
那块被小周护士偷偷藏在他枕头下、沾着泥渍的破旧桃木符?!
它……它竟然还在?!没有被潭水冲走?!
此刻,这块小小的桃木符,正紧贴着他的心口,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的幽绿光芒!
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浓重的死气和潭水的包裹中摇曳不定,仿佛随时会熄灭!
但它散发出的那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烧焦木头混合着陈年香灰的气味。
如同最后一道无形的屏障,顽强地抵御着麻衣身上那无孔不入的冰冷死气!
也维系着徐小默心口最后一丝微弱的暖意和……残存的神志!
是它!是这块桃木符的光芒!
这微弱的光芒,如同投入深潭的最后一丝涟漪,在徐小默早己被绝望冰封的心湖里,漾开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
希望?
不,太微弱了。
更像是……垂死者看到的最后一点磷火。
但这一点点光,这一点点熟悉的气味,却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破了他冰冷的麻木,带来一阵尖锐的痛楚和……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
小周护士……老吴头……他们……
冰冷的、粘腻的、带着幽幽水声的呼唤,带着被打扰的冰冷不悦,再次贴着他的意识响起:
郎君……
莫要……分心……
你我……
只差……最后……一步……
随着这声呼唤!
紧贴着他的、麻衣那冰冷僵硬的躯体,猛地再次……动了起来!
这一次,不再是手臂!而是……她的整个上半身!
如同生锈的机器被强行启动,带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咯……咯……咯……”,她的上半身极其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朝着徐小默的方向……侧转了过来!
沉重的凤冠珠帘剧烈晃动,冰冷的珠子碰撞声如同死亡的音符!
那张毫无生气、如同寒玉雕琢的脸,在幽绿光斑的映照下,正对着徐小默惊骇欲绝的脸!
距离近得几乎鼻尖相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