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房东老王如同擂鼓般的踹门声,裹挟着市井的粗鄙和怒火,持续猛烈地撞击着薄薄的铁门。
每一次震动都让门框簌簌掉下灰尘,也狠狠撞击在徐小默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这属于活人世界的噪音,粗暴地撕碎了房间里那凝固到令人窒息的非人氛围,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瞬间炸开了锅。
禁锢身体的冰冷力量消失了,但巨大的虚脱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却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徐小默瘫在冰冷狼藉的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水腥铁锈味和喉咙里的血腥气。
脸颊和衣襟上沾着的几滴暗红“合卺酒”液体,带来火烧火燎般的冰冷刺痛,像无数根淬毒的冰针在皮肉里钻。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脚却软得如同煮烂的面条,根本不听使唤。
“徐小默!你他妈死里面了?!”
“开门!再不开老子真踹了!” 老王的怒吼几乎要掀翻楼顶。
不能让他进来!
不能让他看到这满地狼藉,看到地上那滩散发着腥气的暗红污渍!
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一个念头在混乱的脑海中炸开,徐小默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踉跄着扑向那扇还在被疯狂踹击的铁门!
“别……别踹!来了!来了!” 他嘶哑地喊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颤抖的手指摸索着门锁,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一个激灵。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门!
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因为巨大的噪音早己亮起,刺目的光线瞬间涌进房间。
房东老王那张因愤怒而涨红、胡子拉碴的胖脸出现在门口,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徐小默脸上:“你他妈聋了?!敲这么半天……”
他的怒骂戛然而止,小眼睛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门内的景象。
房间如同被飓风扫过,桌椅翻倒,杂物遍地,水杯碎片混合着泡面残渣。
最刺眼的是地上那滩正在缓慢扩散的、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暗红色污渍!
而站在门后的徐小默,更是让他倒抽一口冷气——脸色惨白如金纸,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斥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惊惧,脸颊和脖子上沾着诡异的暗红污点,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浓重的、如同刚从停尸房拖出来的腐朽气息!
“我……我操!”
老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的愤怒瞬间被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取代,“你……你小子搞什么鬼?!”
“吸毒了?!还是……杀人了?!”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地上那滩暗红污渍,又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徐小默身上同样颜色的污点。
“没……没有!”
徐小默神经质地摇头,声音嘶哑破碎,“摔……摔了一跤!”
“不小心打翻了……打翻了……颜料!”
他胡乱地解释着,身体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微微发抖,眼神躲闪,不敢与老王那审视的目光对视。
“颜料?”
老王狐疑地眯起眼睛,抽了抽鼻子,那股浓烈的、如同铁锈混合着死鱼烂虾的腥腐气息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什么颜料这么臭?!”
“你他妈糊弄鬼呢?!”
“房租呢!”
“这个月的房租,还有上个月欠的!今天不交钱,立刻给老子卷铺盖滚蛋!”
他强压下心头的寒意,重新摆出凶狠的架势,伸手就去推搡徐小默,想把他扒拉开进屋查看。
“别进来!”
徐小默猛地尖叫起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抵住房门,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近乎疯狂的抗拒,“钱!我给你钱!现在就给!别进来!求你了!别进来!” 他语无伦次,声音带着哭腔。
老王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吓了一跳,推搡的动作顿住了。
他看着徐小默那张扭曲惊恐的脸,又看了看房间里狼藉的景象和地上那滩刺眼的暗红,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这小子……不会是撞邪了吧?
坳子村那鬼地方出来的人……老王心里犯起了嘀咕,气势不由得弱了几分。
“行……行!钱!现在就拿来!”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不再坚持进门,只是把一只粗壮的手掌摊开伸到徐小默面前。
徐小默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在身上口袋里摸索,翻出皱巴巴的最后几张钞票,看也不看就全部塞到老王手里:“给……给你!都给你!快走!快走啊!”
他几乎是哀求着,只想尽快打发走这个活人,重新关上这扇隔绝地狱的门。
老王捏着那几张沾着污渍的钞票,嫌恶地在裤子上蹭了蹭,又狐疑地看了徐小默一眼,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声骂了一句“晦气”,转身咚咚咚地踩着楼梯离开了。
“砰!”
徐小默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甩上了铁门!
沉重的撞击声在楼道里回荡。
他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铁门,如同虚脱般缓缓滑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短暂的喧嚣过后,死寂重新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灌满了狭小的房间。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
房东走了。
活人的声音消失了。
那粗暴的噪音带走的,不仅仅是催债的威胁,还有那短暂打破恐怖平衡的唯一屏障。
空气中残留的浓重水腥铁锈味,像无数冰冷的触手,重新缠绕上来。
地面上那滩暗红的污渍,在惨白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刺眼、更加粘稠,仿佛有生命般在缓慢蠕动。
徐小默脸上、衣襟上那几处被“合卺酒”溅到的地方,冰冷的灼痛感不仅没有消退,反而如同附骨之疽,正顺着皮肤下的血管,丝丝缕缕地向身体深处渗透!
带来一种诡异的、如同被无数冰冷蛆虫啃噬骨髓的麻痒和剧痛!
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尖颤抖着触碰脸颊上的污渍。
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像是血管在异常搏动,又像是……某种冰冷的活物在皮下游移!
“呃……”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喉咙深处溢出。
不仅仅是皮肤的灼痛,更深处,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的冰冷和虚弱感,如同附骨之蛆,正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生命力!
仿佛那几滴来自沉棺潭的“酒液”,不仅仅是毒药,更是……某种活着的诅咒!
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去卫生间冲洗掉这恶心的东西,但双腿软得根本支撑不起身体。
每一次尝试用力,都感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窒息感如影随形。视线开始模糊,灯光在眼前晕开惨白的光斑。
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深渊时,眼角的余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再次瞥向了房间角落——那面镶嵌在衣柜上的、冰冷的穿衣镜。
镜面光滑,清晰地映照出他此刻的狼狈——瘫坐在门后,背靠铁门,脸色灰败,眼神涣散,脸上沾着诡异的暗红污渍。
然而……
镜中的景象,似乎……有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