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握着手机,僵在原地。听筒里只剩下忙音,傅征己经挂断了。但那三个短句,却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压过了窗外的雷雨轰鸣。
开门?他在楼下?这么大的雨……
理智告诉她这很荒谬,很危险。但心底深处那个被恐惧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滋生出一股微弱却不顾一切的渴望。那个名字,那个声音,代表着一种久违的、深入骨髓的安全感。
鬼使神差地,她掀开了沉重的毛毯,赤着脚,像一缕游魂般飘向公寓大门。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仍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她透过猫眼向外看——楼道感应灯昏黄的光线下,那个熟悉又陌生的高大身影,就站在门外。
他浑身湿透。黑色的外套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宽阔而精壮的肩背轮廓。头发被雨水彻底打湿,凌乱地贴在的额角和冷硬的颊边,不断有水珠顺着深刻的下颌线滚落,砸在同样湿透的肩头。他手里提着一个深色的保温桶,像一尊沉默的、刚从暴风雨中跋涉而来的礁石。
江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她甚至没有思考,手指己经搭上了门锁的旋钮。
“咔哒。”
门开了。
冰冷的、带着雨水腥气的风瞬间灌入温暖的玄关。傅征抬起头,湿漉漉的视线精准地捕捉到门后那个裹着毯子、赤着双脚、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惊惶无助的身影。她像一只被暴雨淋透、瑟瑟发抖的雏鸟。
西目相对。没有久别重逢的寒暄,没有惊讶的询问。傅征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得如同暴风雨下的海,里面翻涌着太多江晚看不懂也无力解读的情绪,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沉静的、让人心安的包容。
他没进门,只是将手中那个还带着他体温的保温桶递了过去。保温桶的盖子边缘,也沾着晶莹的水珠。
“拿着。”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带着雨水的凉意。
江晚下意识地伸出冰凉颤抖的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带着暖意的桶。
傅征这才抬脚踏进玄关。湿透的鞋在地板上留下清晰的水印。他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门外狂暴的风雨声,也将江晚与那个恐惧的世界暂时隔开。
他没有询问她为什么发抖,没有问她刚才发生了什么,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他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自然,脱下湿透沉重的外套,挂在门边的衣架上,水珠滴滴答答落下。然后,他径首走向客厅,在距离江晚蜷缩的角落最远的那张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沙发很宽敞,他却只坐了边缘,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目光低垂,看着地板上的水渍。
像一个恪守距离的守护者,一个沉默的背景板。
整个空间只剩下窗外依旧肆虐但被削弱的风雨声,以及两人细微的呼吸声。
江晚抱着那个温热的保温桶,站在原地,茫然无措。保温桶传递过来的暖意,透过冰冷的掌心,一点点渗入她几乎冻僵的身体和神经。她低头,机械地拧开保温桶的盖子。
一股熟悉到令人心尖发颤的、混合着鸡汤醇香和米粥清甜的温暖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强势地驱散了空气中残留的恐惧和冰冷。
是鸡茸粥。熬得极其软糯绵密,米粒几乎化开,点缀着细碎的、嫩滑的鸡肉茸和翠绿的葱花。是她小时候每次生病发烧,保姆阿姨都会给她熬的、她最爱吃的味道。
一股巨大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眼前瞬间模糊。她紧紧抱着保温桶,仿佛抱住了冰冷世界里唯一的热源,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来,蜷缩在玄关冰凉的地板上,无声地、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保温桶温热的盖子上,也砸碎了她强撑了太久的、名为“坚强”的壳。
傅征依旧坐在最远的角落,没有起身,没有安慰。他只是微微抬起头,目光穿过客厅的昏暗,安静地、长久地注视着那个在玄关地板上蜷缩哭泣的、脆弱的身影。窗外的雷声似乎也渐渐远去。他像一座沉默的山,为她隔开了身后的狂风骤雨。这间被恐惧笼罩的公寓,因为他的存在和他带来的那碗温粥,第一次有了“安全屋”的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