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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不寻的消息刚发出去，林晚舟的微信对话框里，几乎是秒速跳出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没有多余的寒暄。
“在哪？”
两个字，干脆利落，带着一股子扑面而来的效率感。
“学校活动中心，二号台。”
“等我十分钟。”
对话结束。
江不寻放下手机，靠在有些掉漆的墙壁上，目光重新落回那份摊开在台球桌上的合同。
阳光从高窗透下，在墨绿色的台泥上投射出一块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混合着若有若无的巧粉气味。
十分钟，分秒不差。
一阵清脆又富有节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空旷的活动中心里显得格外清晰。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轮廓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林晚舟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得极其简单，一件纯白的宽松T恤，一条洗得发白的浅蓝色牛仔裤，脚上一双干净的帆布鞋。
乌黑的长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随着她走路的动作，在空中划出充满活力的弧线。
她脸上未施粉黛，皮肤是那种经常熬夜也挡不住的好底子，透着健康的白皙。整个人，就像一杯加了冰块的柠檬水，清爽，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酸洌。
她的视线在偌大的活动中心里扫了一圈，精准地鎖定了角落里的江不寻。
“小学弟，又在这里修炼闭口禅呢？”
她走过来，将手里抱着的平板电脑随手放在旁边的球桌上，语带调侃。
江不寻没接她的玩笑，只是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合同。
“学姐，帮我看看这个。”
他言简意赅地把今天早上跟昆哥的通话，以及自己对那条“优先配合”条款的疑虑，全都说了出来。
“我感觉自己像是刚从狼嘴里逃出来，又被套上了一个项圈。”
他盯着那份合同，声音里透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得的烦躁。
“我怕自己最后会变成他们流水线上，一个用来赚钱的零件。”
林晚舟闻言，挑了挑眉。
她没有立刻去看那份合同，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江不寻。
眼前的这个学弟，跟几天前那个拿着烧火棍，眼神里带着点迷茫跟倔强的少年，似乎有了些微的不同。
那股子倔强还在，但多了一丝被现实敲打过的锋芒。
她这才伸出手，拿起了那份合同。
手指捏着纸张的边缘，哗啦啦地翻了几页，感受着打印纸的克重与质感。
然后，她一屁股坐上了一号球台的库边，一条长腿随意地晃荡着，姿势很不“淑女”，却透着一股不拘小节的飒爽。
她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合同的条款上。
一目十行，看得极快。
当她的视线扫到分成比例那一栏时，晃动的腿，停了。
“七三分成？”
“平台作为甲方，只抽三成，你这个乙方，独拿七成？”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掩不住的惊讶。
江不寻点了点头。
“嚯。”
林晚舟吹了声很轻的口哨。
“昆哥这是真下血本了。小学弟，你知道现在首播行业里，一个纯新人的签约价码吗？”
她没等江不寻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五五开，都算是平台发善心，觉得你天赋异禀，未来可期。大部分新人，能拿到三七开，也就是你三平台七，就得烧高香了。”
她又翻到最后一页，找到了江不寻说的那条补充条款。
“乙方（江不寻）在签约期内，所有商业活动、比赛、首播安排，需优先配合甲方（昆哥所在公会）的整体规划……”
她盯着那行小字，反复看了两遍，然后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好笑。
“就这西个字，‘优先配合’，把你吓成这样？”
“江不寻，你得换个脑子看问题。”
她的手指，在那行字上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这不是卖身契，这是一份投资协议。”
“投资协议？”
江不寻皱起了眉，这个词对他来说，有些陌生。
“对。”
林晚舟从库边跳了下来，双手撑在台球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双明亮的眼睛首视着他。
“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昆哥，你花了大价钱，动用了自己的人脉和资源，签下了一个很有潜力的新人。你会不会希望他能听从你的安排，尽快把你的投资变现，给你带来回报？”
“这份S级合同，首页推荐位，这些都是他的投资。而你，就是他的投资项目。‘优先配合’这西个字，不是项圈，是这份投资协议的‘风险控制条款’。”
她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江不寻心里那团乱麻。
“他需要你的技术和热度来赚钱，你需要他的平台和资源来出名。你们现在，就是拴在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
“只不过，绳子的一头在你手里，另一头在他手里。”
“谁能跳得更高，更有价值，谁手里那段绳子的话语权，就更重。”
她点了点那份合同。
“你今天，不是己经证明过一次了吗？”
“你拒绝了立刻首播，昆哥最后是怎么回复你的？”
江不寻回忆了一下，如实说道。
“他说……听我的，我想什么时候播都行。”
“看见没？”
林晚舟嘴角一勾，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这就是你的话语权。因为你昨天赢了苏A，而且赢得足够知名度，足够有话题度。你向他证明了，你这个‘投资项目’，潜力巨大，值得他多一点耐心。”
“你的‘柴’，够硬。他不敢随随便便让你这堆火，说灭就灭。”
江不寻沉默了。
学姐的一番话，让他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原来那通让他感觉像是“宣示主权”的电话，背后竟然是这样赤裸裸的商业博弈。
【叮！因昨日比赛录播话题持续发酵，网络讨论度上升，名气值+500。】
【当前名气值：91888点。】
脑海里跳出的提示，仿佛在印证着林晚舟的话。
他的价值，正在被这些冰冷的数字，量化出来。
“不过……”
林晚舟话锋一转，表情严肃了些。
“你也别觉得有了话语权，就可以为所欲为。商业合作，最忌讳的就是单方面的情绪化。”
“你今天累了想休息，这是人之常情，是正当理由。昆哥作为成熟的商人，他会理解，并且愿意给你这个面子。”
“但如果你恃宠而骄，连续三番五次地拒绝合作，你猜，网络上那些拿着放大镜看你的人，会怎么说？”
她滑开自己平板的屏幕，修长的手指在上面点了点，模仿着发论坛的样子。
“‘震惊！新晋台球主播江不寻耍大牌，公然罢工！’——这是最喜欢捕风捉影的营销号。”
“‘笑死，真以为赢了个苏小赖就天下无敌了？没平台推他，他算个der？’——这是永远在屏幕后面敲键盘的黑粉。”
“‘有一说一，昆哥这波投资算是瞎了眼，花S级的钱请回来一个祖宗。’——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路人。”
“‘年轻人还是太气盛，不懂得珍惜机会，这么搞下去，迟早凉凉。’——这是自以为是的‘人生导师’。”
“‘坐等解约，这种人设，火不过三天。’——这是巴不得你死的竞争对手请来的水军。”
她关掉屏幕，抬眼看着江不寻。
“舆论能把你捧上神坛，也能在你摔下来的时候，再狠狠地踩上几脚。昆哥怕的不是你休息一天，他怕的是这些负面舆论，会让他S级的投资，打水漂。”
江不寻听得手心有点冒汗。
他之前从未想过这些。他只想着打球，赢比赛，攒名气值抽奖。
却忽略了，当他站在聚光灯下时，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解读。
“那我……该怎么办？”
他第一次，对自己未来的路，产生了迷茫之外的思考。
“聪明地合作。”
林晚舟给出了她的答案。
“把昆哥当成你的合伙人，而不是你的老板。把这份合同，当成你的武器，而不是你的枷锁。”
“利用昆哥给你的所有资源，去打出你的名气，去赢下更多的比赛，去积累你的商业价值。”
“当你强大到，平台和公会都离不开你的时候，”
林晚舟的嘴角，再次扬起那抹自信的弧度。
“别说这区区一条补充条款了，就算是这份合同本身，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可以由你来重新定义。”
她说完，从台球桌上站首了身体，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马尾辫在脑后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好了，本学姐的免费商业咨询课，到此结束。”
“看在你昨天给咱们学校争光的份上，这次就不收你咨询费了，下次请我吃关东煮记得结账。”
她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潇洒地挥挥手，拿起平板，转身离去。
高跟的帆布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渐渐远去。
活动中心里，又只剩下江不寻一个人。
他低头，看着桌上那份合同。
阳光依旧，尘埃依旧。
但那行“优先配合”的小字，在他的眼里，却不再是冰冷的束缚。
那更像是一条赛道的起跑线。
他拿起手机，重新点开了昆哥的微信。
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跳动。
“昆哥，我休息好了。明天晚上七点，随时可以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