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校园角落的小花园还带着露水的湿气。王胖子顶着一对硕大的黑眼圈,蹲在一丛茂密的冬青后面,手里捏着个啃了一半的冷包子,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那条通往教职工家属区的小路。
他昨天辗转反侧一整夜,脑子里全是张阿姨脖子上那块若隐若现的青紫,还有李浩然说的那些话。虽然“灵儿”的幻灭让他恨不得原地去世,但骨子里那份憨厚的正义感,又让他没法对张阿姨可能的遭遇视而不见。
“妈的,胖爷我就当回狗仔!”他狠狠咬了口包子,含糊地给自己打气。
脚步声传来,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疲惫。王胖子精神一振,缩了缩脖子,从枝叶缝隙望出去。
果然是张阿姨。她换下了油腻的食堂工作服,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鼓囊囊的、用旧报纸仔细包好的方块,神色局促不安,眼神不停地左右张望,像是在躲避什么。
王胖子心揪了一下。那报纸包的形状,厚度…分明是一沓钱!
就在这时,一个歪歪斜斜的身影从家属区方向晃了过来。男人个子不高,穿着皱巴巴的工装,头发油腻腻地贴在头皮上,脸色是常年酗酒的蜡黄浮肿,眼袋耷拉着,正是孙大勇。他打着哈欠,浑身散发着隔夜的酒气和戾气。
张阿姨看到他,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纸包往身后藏了藏,但还是快步迎了上去,脸上挤出讨好的、卑微的笑:“大…大勇,钱…钱我凑齐了…”
孙大勇浑浊的眼珠子瞥了她一眼,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劈手就把那纸包夺了过来。他动作粗鲁地撕开报纸一角,露出里面一叠新旧不一的红色钞票,用手指沾着唾沫,当街就数了起来。
“就这么点儿?”他数完,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语气恶劣,“打发叫花子呢?不是说好了五千吗?这他妈顶多三千!”
“大勇…我…我实在…”张阿姨声音发颤,带着哭腔,“食堂的工资还没发…这些是我跟老刘借的,还有…还有我捡瓶子攒的…”
“废物!”孙大勇猛地一推搡,张阿姨踉跄着差点摔倒,脸上瞬间血色全无。他把钱揣进兜里,恶狠狠地指着她鼻子:“明天!明天晚上之前,剩下的两千,一分不能少!再凑不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张阿姨脸上。
张阿姨低着头,肩膀剧烈地抖动,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冬青丛后,王胖子看得目眦欲裂!拳头捏得嘎吱作响,胖脸气得通红!这他妈还是人?!畜生!
就在孙大勇骂骂咧咧转身要走时,王胖子眼尖地发现,这家伙敞开的工装领口里,似乎挂着个东西。一条脏兮兮的红绳,下面拴着一个拇指大小的、非金非木的黑色小牌子,牌子形状不规则,边缘似乎刻着极其细密扭曲的纹路,在晨光下泛着一种不祥的哑光。
那东西…看着就邪门!王胖子心里咯噔一下。这混蛋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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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里,林墨盘膝坐在床上,双目微闭。一枚鸽卵大小、通体碧绿、内部仿佛有幽暗火焰缓缓流转的核心,正悬浮在他摊开的掌心之上。丝丝缕缕阴寒刺骨、混杂着浓烈怨念的黑色气流,正被一股淡金色的源初之力小心翼翼地剥离、包裹、炼化。
正是得自葬书冢碑灵王的碧火核心!
这核心蕴含的力量极其磅礴,但也极度凶戾污浊。林墨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每一次剥离炼化,都像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那滔天的怨念反噬心神。
玉佩空间内,玉姐的光团散发着温润白光,如同定海神针,稳固着林墨的识海,并不断净化那些被炼化后、依然带着残余毒素的阴魄能量。
“此物怨毒深植,炼化需水磨工夫,急不得。”玉姐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不过每炼化一丝,对源初之力亦是磨砺,更有助于你掌控那‘凶煞’级别的力量。”
林墨沉心静气,引导着炼化出的、相对纯净的阴寒能量汇入丹田,与源初之力缓慢交融。一股冰火交织的奇异感觉在经脉中流转。
砰!
宿舍门被猛地撞开!
王胖子像一颗愤怒的肉弹冲了进来,胖脸涨成了酱紫色,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眼睛瞪得像铜铃。
“墨哥!浩然!出大事了!那个姓孙的畜生!简首不是人!” 他挥舞着胖手,语无伦次地把早上看到的一幕,连带着孙大勇脖子上那个邪门黑色小牌子的细节,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李浩然听得目瞪口呆,随即拍案而起:“操!这孙子!胖爷我这就去后勤部堵他!给他松松筋骨!”
“别冲动!”林墨猛地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掌心碧火核心瞬间消失。他一把按住就要往外冲的李浩然,目光锐利地看向王胖子,“胖子,你确定看清了?那黑牌子什么样子?具体点!”
“绝对看清了!”王胖子急吼吼地比划,“就这么大!黑的!跟烧焦的木头片似的!边边上刻着东西,弯弯绕绕的,像…像蚯蚓爬!看着就瘆得慌!”
林墨和玉佩空间里的玉姐同时心神一震!
“阴煞符牌!”玉姐的声音带着寒意,“以横死之人的怨骨或坟头阴木为基,刻引煞聚阴的邪纹!长期佩戴,能吸引阴祟,更会慢慢侵蚀佩戴者神智,放大其恶念!张桂芬身上的至亲怨气缠绕,源头很可能就是此物!”
林墨眼神冰冷。果然!刘翠萍的死,孙大勇绝对脱不了干系!这阴煞符牌,就是证据,也是线索!它不仅能解释张阿姨身上的怨气,甚至可能与那顶滴血红轿有关!
“胖子,干得漂亮!”林墨用力拍了下王胖子的肩膀,“这信息太关键了!”
王胖子被拍得一懵,随即又急道:“关键?那…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张阿姨继续被那畜生欺负吧?”
“当然不能。”林墨眼中寒光闪烁,“不过对付这种人渣,得用点‘非常’手段。打他一顿,太便宜他了。得让他…自己把该吐的东西,都吐出来!”
一个计划,迅速在林墨脑中成型。突破口,就在那枚阴煞符牌,和孙大勇嗜赌如命的弱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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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镇邪司总部地下某层,一间温度极低的特殊静室内。
秦雪薇盘膝坐在一块千年寒玉台上,丝丝缕缕的白色寒气不断涌入她的身体,试图压制丹田内那股如同熔岩般躁动的热流。
自会议室那场让她恨不得当场自刎的意外后,她就被叔公秦岳首接送到了这里。
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发丝,顺着白皙修长的脖颈滑落,在冰冷的寒玉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紧咬着牙关,清冷绝艳的脸上布满了不正常的潮红,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那股源自林墨的霸道源初之力,如同烧红的铁水在她经脉中奔流,每一次冲击,都带来强烈的灼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难以启齿的酥麻空虚感。
更让她心惊的是,被暂时压制的火毒,在这股阳刚力量的反复撩拨下,竟如同干柴遇见了火星,有了丝丝缕缕复燃的迹象!冰火两重天的煎熬,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
“林…墨…”她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带着滔天的恨意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颤音。那个混蛋,到底在她身体里埋下了什么?!
就在这时,静室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
一身黑色唐装、面容威严的秦岳走了进来,锐利的目光扫过侄孙女痛苦隐忍的模样,眉头紧锁。他身后跟着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研究员,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
“叔公…”秦雪薇强行压下喉间的呻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秦岳抬手止住她的话,看向研究员:“秦博士,结果如何?”
秦博士推了推眼镜,表情凝重:“司长,大小姐体内的情况…非常特殊。那股外来的纯阳能量,精纯霸道,层次极高,远超我们数据库的任何记录。其性质…与传说中上古某些失传的顶级纯阳道统极为相似。”
他调出平板上的图谱:“这股能量与大小姐本身的火毒以及寒玉髓的阴寒之力,形成了极其复杂的三角冲突。强行驱除,风险巨大,可能引爆火毒,伤及根基。而寒玉髓的压制效果,正在被这股外来阳力快速中和削弱。”
“最棘手的是,”秦博士指着图谱上几个剧烈波动的节点,“这股阳力…似乎与大小姐的体质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它并非单纯破坏,反而在滋养某些受损的经脉,但同时…也在持续刺激她的…呃…元阴本源。” 他斟酌着用词,尽量专业,但意思不言而喻。
秦雪薇的脸瞬间红得滴血,羞愤欲死!共鸣?刺激元阴本源?这该死的能量!
秦岳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可有稳妥的解决之法?”
秦博士沉吟片刻,缓缓道:“两个方向。第一,找到这股能量的源头,或许其主人才有安全引导或收回之法。第二…”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古籍有载,某些极特殊的阴阳冲突,可通过…双修之法,调和龙虎,化劫为缘。但此法…风险与变数更大,且对另一方要求极高,需是至阳至纯之体,且双方必须…嗯…心意契合。” 他说得极其委婉。
双修?!秦雪薇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让她和那个混蛋…那个夺走她初吻、在她体内留下这该死力量的流氓…双修?!不如让她去死!
秦岳的眉头拧得更紧,眼神锐利如刀,显然也想到了某种可能。静室内一片压抑的死寂。
突然,秦岳手腕上的特制通讯器发出尖锐的蜂鸣!他低头一看,屏幕上跳动着猩红的“A级紧急”标识和一条简短信息:
「目标区域:S市大学城。能量特征:凶煞级怨罗刹波动(未完全体)。波动源:与‘夜半红轿’传说高度吻合。威胁评估:极高!请就近专员火速支援调查!」
S市大学城?!秦雪薇瞳孔猛地一缩!林墨…就在那里!还有那顶该死的红轿!
秦岳猛地抬头,目光如电般射向秦雪薇,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雪薇!S市A级紧急事件!你立刻出发!乘坐‘玄鸟’专机,三小时内抵达!查明情况,就地处理!这是命令!”
他顿了顿,眼神深邃地补充道:“至于你体内的问题…此行,或许也是机缘。找到那个人!这是你目前…唯一的生路!”
唯一的生路…双修吗?
秦雪薇浑身一颤,一股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羞耻和愤怒席卷全身。但看着叔公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感受着体内那几乎要将她焚烧殆尽的躁动,她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是!副司长!”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冷冽如冰,强行压下所有的情绪波动,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屈辱、决绝,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
她不知道此行等待她的是什么。是那顶索命的滴血红轿?还是…那个在她身体里点燃火焰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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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再次笼罩了S市大学城。白天喧嚣的校园渐渐安静下来。
教职工家属区某栋陈旧的筒子楼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隔夜饭菜的混合气味。三楼一间房门紧闭的屋内,烟雾缭绕。
孙大勇赤着膊,只穿一条大裤衩,油腻的胸膛上还残留着几道抓痕。他叼着烟,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牌局,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手指因为输钱而神经质地敲击着油腻的桌面。
他脖子上,那枚乌黑的阴煞符牌,在昏暗的灯光下,似乎比白天更幽暗了几分,隐隐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寒意。
窗外的老槐树,在夜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浓密的树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突然,其中一道扭曲的、格外浓黑的树影,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影子边缘,似乎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粘稠的暗红色。
一双没有任何感情、只有纯粹冰冷恶意的眼睛,仿佛在更深沉的黑暗里,缓缓睁开,无声地注视着那扇透出光亮的窗户,注视着窗内那个被符牌吸引、浑身散发着堕落气息的男人。
夜风似乎更冷了,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般的甜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