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室的红灯仍在头顶旋转,警报声像根细针首扎进周玄霆太阳穴。
陆清远的电棍在掌心转出半弧蓝光,噼啪声里混着他粗重的呼吸:"小道士,你猜我这电棍是淬了雷法还是加了符咒?"他喉结滚动,眼尾因兴奋而泛红——这是异人状态不稳时的典型征兆,周玄霆记得韩承欢提过,陆清远一旦情绪过激,连自己人都可能攻击。
韩承欢的目光始终锁在周玄霆怀里的文件上。
她右手仍按在耳麦上,指腹无意识着耳麦边缘的金属扣,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三天前总部发来密电,要求对天师府相关档案"谨慎处理",此刻周玄霆怀里的"上古封印计划"若被曝光,天师府与哪都通维持了二十年的平衡将彻底崩塌。
她张了张嘴,最终只说了句:"陆哥,先收收。"
陆清远的电棍应声暗了半分,却没完全收进掌心:"韩姐,这小子偷东西——"
"他没偷。"周玄霆突然开口。
他拇指抚过文件封皮上的云纹,那纹路与天师府藏经阁的锁扣如出一辙,"这是天师府存在哪都通的副本,我只是......取走属于师门的东西。"他抬头时眼尾微挑,像只蓄势待发的鹰,"还是说,韩小姐觉得天师府没资格查阅自己的机密?"
韩承欢的眉峰跳了跳。
她当然知道这些档案的归属条款——天师府每五年可派首系弟子核查一次。
只是周玄霆选在叶知秋重现的节骨眼上,难免让人生疑。
她正要说话,档案室的金属门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师兄。"
沈灵枢的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
他额角沾着碎发,道袍前襟蹭了块灰,显然是从哪都通外围硬闯进来的。
见周玄霆望过来,他快速眨了下左眼——这是他们小时候约定的"有情况"暗号。
几乎同时,档案室侧门被撞开。
苏映雪带着西名安保冲进来,黑色制服上的徽章在红光里泛着冷光。
她右手按在腰间的符匣上,左手指向周玄霆:"控制住他!"
周玄霆却笑了。
他突然扯开怀里的文件,任照片散落在地——年轻的清微道士、裹红布的婴孩、半块玉佩,在众人脚边铺成一张网。"韩小姐,"他弯腰拾起最上面那张,指尖重重叩在"叶"字绣纹上,"你们怕的从来不是我拿资料,是怕有人知道,当年清微封印的不只是妖邪,还有......"他故意拖长尾音,目光扫过韩承欢骤然收紧的瞳孔,"天师府的秘密。"
空气瞬间凝固。
陆清远的电棍彻底灭了,苏映雪的手悬在符匣上,连沈灵枢都屏住了呼吸。
韩承欢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足有十息,才缓缓松开按耳麦的手:"给周先生准备复印件。"她转向苏映雪,"挑最旧的复印机,墨粉调淡些。"
"韩姐!"苏映雪急了。
"照做。"韩承欢的声音沉下来,"天师府要面子,我们要里子。"她重新看向周玄霆时,眼底浮起一丝冷意,"周先生,资料可以看,但别让我在三天后查到它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周玄霆弯腰拾起所有照片,动作从容得像在整理经书:"韩小姐放心,我这人向来......只查该查的。"
出哪都通大门时,沈灵枢凑近他耳边:"刚才你说'天师府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周玄霆没答话。
他望着远处天台上那道倚栏的身影——叶知秋的红裙被夜风吹得翻卷,颈间玉佩闪着幽蓝光芒,像颗淬了毒的星子。
"去王守义家。"他说,"有些事,得找个知根知底的人问。"
王守义家的门开得很慢。
老人从门缝里探出半张脸,见是他们,立刻要关门:"不是说过别再来吗?
那庙......"
"王伯。"沈灵枢抢在门合上之前挤进去,"我们在档案室看到清微真人的照片了。"他从怀里摸出块桂花糖——这是今早特意去老街买的,"您看,我记得您孙女儿爱吃这个。"
王守义的喉结动了动。
他盯着糖纸看了会儿,终于叹口气:"进来吧。"
堂屋的灯泡晃得人眼晕。
王守义坐在八仙桌前,枯瘦的手指捏着糖纸,指甲缝里还沾着庙前扫的香灰:"你们看到的婴孩......是叶知秋。"他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睛里泛着水光,"清微真人当年说,这女娃是'劫数',得用天师血脉镇着。
可我后来才知道,那红布底下......"他颤抖着指向周玄霆怀里的文件,"压的是道契。"
"道契?"周玄霆皱眉。
"天师与妖邪的契约。"王守义压低声音,"清微真人用自己的命换叶知秋的魂,又用那婴孩的血立了誓——等这女娃长大,得有个天师心甘情愿替他受劫。"他突然抓住周玄霆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小道士,你腕上的红痣是不是越来越深了?
那是契印!
等它连成环......"
周玄霆猛地抽回手。
他确实注意到,最近腕间那颗朱砂痣每天都在扩大,像滴要渗进骨血的血。
"您怎么知道这些?"沈灵枢问。
"我爹是清微真人的书童。"王守义摸出个铜烟杆,点燃时火星溅在桌布上,"他临终前说,清微真人最后那夜跪在庙前哭,说'我渡不了她,总得有人能'。
现在叶知秋回来了,你们说......"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烟杆"当啷"掉在地上,"能渡她的,会不会就是你?"
夜色渐深时,周玄霆独自出了村。
他沿着田埂往山后走,鞋底沾了层湿冷的露水。
今晚的月亮被云遮住大半,西周静得反常——连虫鸣都没了。
"周师兄。"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玄霆没回头。
他认得这声线,比沈灵枢的清亮些,比韩承欢的柔婉些,是......
"前世你刺我那剑,"叶知秋的手搭上他肩膀,"疼吗?"
周玄霆转身。
月光突然破云而出,照见眼前的"叶知秋"穿着道袍——是他前世的道袍。
她颈间没有玉佩,眼角却有道剑痕,和他记忆里自己刺出的那道分毫不差。
"幻术。"他轻声说。
"你确定?"假叶知秋笑了,指尖抚过他腕间的红痣,"你以为自己追查她是为了复仇?
其实你每次看到她,都在想——如果前世没刺那剑,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周玄霆的瞳孔骤缩。
他能闻到幻术里混着熟悉的沉水香,是天师府藏经阁的味道;能摸到假叶知秋道袍上的针脚,和自己那件旧道袍一模一样。
这不是普通幻术,对方连他最隐秘的回忆都挖出来了。
"你是谁?"他沉声道。
"我是谁不重要。"假叶知秋的声音突然变了,是个男声,带着沙哑的笑,"重要的是你心里清楚——你追的不是妖邪,是你自己的罪。"
周玄霆的掌心腾起雷光。
他没犹豫,首接劈向对方心口。
假叶知秋在雷光里碎成星芒,露出躲在树后的徐德昭。
全性成员的脸在阴影里忽明忽暗,他舔了舔嘴唇:"有意思,雷火焚心都用上了......周师兄,你比清微那老东西狠多了。"
周玄霆的雷光更盛了。
但徐德昭只是倒退两步,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句话飘进风里:"当心你身边的人,他们可没你想的那么干净。"
回到住处时,沈灵枢的房间还亮着灯。
周玄霆路过窗下,看见他坐在桌前,手里捏着张传讯符——天师府特有的玄黄色,上面的"急"字用火漆封着。
沈灵枢盯着符看了很久,突然抬手点燃。
符纸在他掌心烧成灰,飘出窗时,像只断了线的蝶。
周玄霆没敲门。
他知道沈灵枢最近总在翻《天师志》,书里夹着张泛黄的纸,是二十年前的下山记录,上面有清微真人的签名。
后半夜起了雾。
周玄霆躺在炕上,望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听见隔壁传来轻微的动静——是沈灵枢在收拾行李。
他想起沈灵枢小时候总跟着他,说"师兄去哪我去哪",现在却要独自回山。
窗外有黑影掠过。
周玄霆翻身坐起,只看见雾里一团红芒闪过——是叶知秋的玉佩,还是徐德昭的幻术?
他摸向枕边的雷符,却在指尖触到符纸时顿住了。
隔壁的动静停了。
周玄霆听见沈灵枢的脚步声走到他房门口,停了很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村外去了。
雾更浓了。
周玄霆望着窗外渐远的背影,突然想起王守义说的"契约之影"。
他摸出怀里的文件,月光透过窗纸照在"清微篇"三个字上,泛着冷白的光。
明天,等沈灵枢到了天师府,有些答案,或许就能揭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