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血腥气

沈清辞蹲下身，无视泥土沾染裙裾，借着廊下悬挂的灯笼昏黄的光，仔细地拨弄着那些残枝败叶，辨认着被毁药材的种类。她的指尖沾上泥土，动作却异常专注冷静。

“紫背天葵……七叶一枝花……还有……龙涎草？”她越看，秀气的眉头蹙得越紧，清冷的眼眸中疑云渐浓。这些被毁的药材，无一不是极其珍稀、药性特殊，且常用于配置一些极为罕见、甚至……带有几分禁忌色彩的方剂。

绝非普通跌打损伤或风寒温补常用之物。毁药之人，似乎并非单纯为了泄愤或栽赃“妖邪”，更像是……精准地想要抹去某些痕迹？ “沈姑娘！沈姑娘！你看这个！” 萧宝儿像只灵巧的小鹿，不知何时也钻进了药圃，小小的身影在夜色中穿梭。她捧着一本封面泛黄、边缘磨损严重的线装书，献宝似的跑到沈清辞面前，小脸在灯笼光下兴奋得发亮，“我在房里找到的！这本书里，有好些好奇怪的方子！画的花花草草，跟……跟这里被踩烂的好像哦！” 沈清辞心头猛地一跳！

她立刻接过那本书，就着灯光快速翻阅。纸张脆黄，带着岁月的陈旧气息和一股极其淡雅、却异常独特的冷冽药香。书页上，簪花小楷工整娟秀，记录着一个个闻所未闻、配伍奇绝的药方，旁边还配有细致入微的药材图样和解说。 “九转还魂引……需七叶一枝花三钱，龙涎草汁液半盏为引，佐以……” “冰魄凝神散……主料紫背天葵，辅以百年石髓、寒潭玉莲心……” 沈清辞的目光飞快地在书页和被毁的药圃残骸间来回扫视，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

完全吻合！那些被刻意毁掉的珍稀药材，正是这本医书上所记载的、数个关键秘方中不可或缺的主药或药引！ 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宝儿，”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她蹲下身，平视着萧宝儿清澈的大眼睛，“告诉沈姐姐，这本书，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萧宝儿歪着小脑袋，努力回忆着，小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垂在胸前的发辫：“嗯……是上次，父王让人清理母后……嗯，就是先王妃娘娘以前住的屋子里的旧东西的时候。

好多好多箱子搬出来，放在书房旁边的耳房里。宝儿觉得这本书的皮皮好看，蓝蓝的，上面还有银色的小花花，就偷偷拿回自己房里藏起来啦！”她说着，还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小舌头，“父王不知道的。” 先王妃的旧物！

沈清辞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白日里慈宁宫那场针对显微镜的“巫蛊”风波，王府药圃被精准毁掉的珍稀药材，这本记载着禁忌药方、来自先王妃的医书……这些看似不相关的碎片，此刻在她脑中疯狂旋转、碰撞，隐隐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难道……先王妃的死，并非表面那般简单？难道这药圃被毁，是为了掩盖与王妃生前隐秘研究相关的线索？柳如烟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何事如此紧急？” 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寒夜里陡然敲响的警钟。 沈清辞悚然一惊，猛地回头。只见萧景珩不知何时己站在药圃入口的月洞门下。

月光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影，玄色常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剑眉微蹙，深邃的目光扫过狼藉的药圃，最终落在沈清辞手中那本泛黄的医书上，以及她脸上尚未褪去的震惊之色。 沈清辞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迅速起身，将手中的医书双手呈上，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王爷请看！此乃宝儿郡主在先王妃旧物中发现的一本医书。

其上所载秘方，所需主药，竟与白日里药圃被毁的珍稀药材……完全吻合！”她顿了顿，迎上萧景珩骤然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清辞斗胆揣测，药圃被毁，绝非偶然！此事，恐与先王妃娘娘生前所研习之医术……有莫大关联！” 萧景珩的目光在触及那本医书陈旧封面的瞬间，便己凝固！他并未立刻去接，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熟悉的蓝色封面，以及封面上那用银粉勾勒出的、早己有些模糊的缠枝莲纹。

他冷峻如岩的面容上，血色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骇人的苍白。那双总是深不见底、锐利逼人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剧痛、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沈清辞从未见过的、深沉的恐惧！ 他猛地伸出手，动作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把夺过那本医书。修长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凸起，几乎要将那脆弱的纸张捏碎。他快速地、近乎粗暴地翻动着书页，目光死死钉在那一个个熟悉的簪花小楷和药材图样上。

那些娟秀的字迹，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他指尖都在发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夜风吹过药圃，带起残叶的沙沙声，更衬得此地的死寂。 萧宝儿看看脸色惨白、浑身散发着可怕气息的父王，又看看神情凝重肃穆的沈清辞，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巨大的不安和困惑。她怯生生地伸出小手，轻轻拽了拽萧景珩冰凉的袍角，声音带着哭腔： “父王……母后……母后的死，真的和这些花花有关吗？是不是坏人……坏人害了母后？”

孩子天真的、带着巨大恐惧的疑问，像一把最锋利的锥子，狠狠扎进了萧景珩早己千疮百孔的心房！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承受不住这锥心之痛。他猛地闭上眼，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即将喷薄而出的东西。再睁开眼时，眼底翻涌的剧痛己被一种近乎冷酷的、带着血腥气的决绝所取代！ 他没有回答萧宝儿的问题，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他只是死死攥着那本医书，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骨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