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光束如同凝固的探照灯,死死钉在通道拐角处那双沾满污迹的帆布鞋上。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的灰尘、隐约的腐臭,还有一股浓得化不开的、令人窒息的紧张。陈默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巨响,握着冰冷钢管的右手掌心全是滑腻的冷汗。林晚躲在他身后,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微微发抖,攥着那两罐午餐肉和蔬菜罐头的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那双帆布鞋静止不动。躲在拐角后面的人,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吓住了,屏住了呼吸。通道里只剩下三人(或者更多?)压抑的喘息声在死寂中回荡。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拉长的橡皮筋,绷紧到极限。陈默的神经高度紧张,肌肉酸痛僵硬,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溅开微小的水花。他不敢动,对方也不敢动。黑暗和未知像沉重的幕布笼罩着一切。
就在这时——
“沙啦……”
一声极其轻微、但明显带着犹豫的摩擦声。那双帆布鞋……极其缓慢地……向后退缩了一点点,鞋尖消失在拐角的阴影里。仿佛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正在权衡,正在退缩。
陈默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丝。是幸存者?被吓到了?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试图发出声音,但喉咙干涩得发紧,只挤出一个沙哑的气音:“……谁?”
没有回答。只有一片更深的寂静。
就在陈默准备再问一次,或者用手电光首接照射过去逼迫对方现身时——
“哐啷啷——!!!”
一声巨大而突兀的金属撞击声,如同炸雷般从他们身后的通道深处猛地传来!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和一连串稀里哗啦的滚动声!
陈默和林晚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两人猛地回头!手电光束像受惊的兔子般扫向身后!
只见距离他们十几米远,在通道另一侧的阴影里,一个巨大的、原本靠墙立着的金属工具柜,不知为何轰然倾倒!沉重的柜体砸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柜门被震开,里面各种扳手、钳子、螺丝刀之类的工具如同天女散花般崩飞出来,叮叮当当地滚落一地!巨大的噪音在空旷的地下通道里疯狂回荡!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瞬间打破了通道里那脆弱而紧绷的死寂!
“吼——!!!”
几乎是同时!一声充满暴戾和饥饿的、非人的嘶吼,如同回应般,猛地从前方的黑暗中爆发出来!那声音的来源……赫然就是帆布鞋消失的拐角方向!而且,不止一个!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更加狂躁、更加迫近!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嗬嗬”声,如同潮水般从拐角后面汹涌而来!地面仿佛都在微微震动!
“该死!被引过来了!”陈默脸色剧变,瞬间明白了!那工具柜的倾倒,或许是年久失修,或许是某种巧合,但此刻,这巨大的噪音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瞬间吸引了那些游荡在附近的恐怖存在!
躲藏在拐角后面的幸存者显然也吓坏了!一个压抑的、带着哭腔的短促尖叫猛地响起!紧接着,是慌乱的、跌跌撞撞的奔跑声!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身材纤细的身影猛地从拐角后面冲了出来!帽子在奔跑中滑落,露出一张年轻而惊恐的亚洲女性脸庞,齐肩的黑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她手里似乎紧紧抱着一个硬壳笔记本之类的东西,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不顾一切地朝着陈默和林晚的方向狂奔!
在她身后,拐角的阴影如同沸腾的墨汁,猛地涌出三个扭曲的身影!
它们穿着破烂的、沾满深色污迹的衣服——一件沾满油污的维修工装,一件被撕裂的格子衬衫,还有一件染血的、印着大学logo的T恤。它们的动作僵硬而迅猛,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灰败色,有的脸上还挂着凝固的、狰狞的表情。浑浊充血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理智的光芒,只有纯粹的、对血肉的贪婪!喉咙里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骨髓发冷的“嗬嗬”声!它们的目标,正是那个狂奔的女孩!
“快跑!”陈默嘶声大吼,一把拉住还在发愣的林晚,转身就朝着远离工具柜和怪物涌来的方向——也就是通道深处狂奔!那个冲出来的女孩也看到了他们,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跌跌撞撞地追了上来!
三人(现在是三人了)在布满灰尘和零星障碍物的地下通道里亡命狂奔!身后,是三个穷追不舍、速度惊人的恐怖怪物!沉重的脚步声、贪婪的嘶吼声和女孩惊恐的喘息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曲绝望的交响乐!冰冷的空气被剧烈搅动,裹挟着浓烈的腐臭气息首冲后脑!
“这边!快!”陈默眼尖,看到前方通道左侧似乎有一个半开的、厚重的金属防火门!门内一片漆黑!来不及多想,他拉着林晚,率先冲了进去!那个女孩也紧随其后,几乎是扑进来的!
“关门!”陈默嘶吼着,和林晚一起,用尽全身力气去推那扇沉重的金属门!金属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
那个女孩也反应过来,惊恐地尖叫着,用她瘦弱的身体死死顶住门板!
“砰!!!”
沉重的防火门在千钧一发之际轰然合拢!几乎就在门关上的瞬间,外面传来“咚!咚!咚!”三声沉闷到极点的、如同攻城锤般的猛烈撞击!巨大的力量震得整扇金属门都在剧烈颤抖!灰尘簌簌落下!门板上瞬间出现了三个明显的凹陷!紧接着,是更加疯狂的抓挠和撞击声,以及那永不停歇的、充满暴戾的嘶吼!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传来,沉闷而恐怖,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咆哮!
门内三人被巨大的撞击震得齐齐后退一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让每个人都浑身发软,冷汗浸透了衣衫。
陈默用手电光迅速扫视了一下这个新的避难所。这里似乎是一个更大的设备间或者小型储藏室,比之前的设备间宽敞不少。角落里堆放着一些蒙尘的备用管道和阀门,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重的机油和金属冷却后的气味。没有其他出口。
“谢……谢谢……”那个刚刚逃进来的女孩瘫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和浓重的口音,听起来像是韩语腔调的英语,“它们……太快了……”
陈默和林晚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突然加入的幸存者。她看起来二十岁出头,身材纤细,脸色苍白,齐肩的黑发有些凌乱,眼镜片后面的眼睛里还残留着巨大的惊恐,但己经努力在平复呼吸。她身上那件深色连帽衫沾满了灰尘,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硬壳的、封面印着复杂几何图案的笔记本,像是她的命根子。
“你……你是谁?”林晚的声音依旧有些发颤,带着警惕。在这种环境下,陌生本身就意味着潜在的危险。
“朴……朴秀贤(Park Soo-hyun)。”女孩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用英语回答,带着明显的韩国口音,“心理学……研究生。”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笔记本。
“陈默( Mo)。工程。”陈默简短地自我介绍,目光依旧警惕地盯着那扇被疯狂撞击的防火门。门板的震动虽然不如之前单个怪物那么剧烈,但三个一起撞击的力量依旧不容小觑,凹陷在持续加深。
“林晚(Lin Wan)。医学院。”林晚也报上名字,目光在朴秀贤身上扫过,落在她紧抱的笔记本上,带着一丝探究。
短暂的沉默。门外的撞击和嘶吼是唯一的背景音。三个人,三个陌生人,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因为共同的死亡威胁而暂时聚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警惕和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
“刚才……谢谢你推了我一把。”朴秀贤看向陈默,声音低低的,带着真诚的感激,“不然……我就……”
陈默只是微微点了下头,没有说话。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个问题吸引——刚才工具柜的倾倒太突然了。是意外?还是有别的东西?
就在这时——
“喀啦……”
一声轻微的、像是小石子滚落的声音,从房间深处、一堆堆叠的备用管道后面传来!
陈默和林晚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手电光束如同利剑般猛地射向声音来源!
“谁?!”陈默低喝一声,手中的钢管再次举起!
朴秀贤也吓得猛地缩紧身体,惊恐地看向阴影处。
管道堆叠的阴影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缓缓地、带着戒备地站了起来。
那人身高至少有一米九,肩膀宽阔,穿着件被灰尘和不明污迹染得发黑的深灰色工装夹克,袖子挽到小臂,露出肌肉虬结的胳膊。一头浅金色的短发有些凌乱,沾着灰尘,脸上线条硬朗,鼻梁高挺,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野兽般锐利,此刻正警惕地扫视着门口的三人。他的手里,赫然握着一把造型粗犷、刃口闪着冷光的……猎刀!刀尖微微下垂,但握刀的姿态充满了力量感和随时可以爆发的攻击性。
俄罗斯人?陈默和林晚瞬间做出了判断。那体格,那面容,还有那把极具特色的猎刀,都指向这个答案。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刚刚逃过外面怪物的追杀,门内又出现一个手持利刃、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陌生壮汉!朴秀贤吓得几乎要窒息,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高大的俄罗斯男人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朴秀贤,扫过手持钢管、眼神警惕的陈默,最后落在林晚脸上,冰蓝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俄式卷舌音,低沉而沙哑,像砂纸摩擦:
“工具柜……不是我推的。”他开口第一句话,出人意料,目光坦然地迎向陈默警惕的眼神,“是……老鼠。或者……别的小东西。撞到了支撑的……棍子。”他似乎在努力寻找合适的词汇解释刚才那场引发灾难的意外。
他的目光随即落在陈默手中的钢管和林晚紧攥着的两罐午餐肉上,又扫了一眼朴秀贤怀里的笔记本,最后回到那扇被持续撞击、发出沉闷响声的防火门上,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外面……‘他们’……很多?”他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三个。”陈默简短地回答,手中的钢管依旧没有放下,身体紧绷。他无法确定这个突然出现的俄罗斯人是敌是友。
高大的男人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沉默了几秒,冰蓝色的眼睛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像是在评估眼前的形势和这三个人。最终,他缓缓地、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奈和现实的压力,吐出了几个字:
“伊万(Ivan)……伊万·彼得罗夫(Ivarov)。”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手中的猎刀虽然没有放下,但刀尖微微偏离了正对三人的方向,这个细微的动作,似乎表明了一种暂时的、基于共同威胁的……非攻击姿态。
“交换生。机械工程。”他补充了一句,目光落在陈默手中的钢管上,又瞥了一眼他背包里露出的半截拆开的咖啡机零件,冰蓝色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