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照望着街角蜿蜒的队伍,油锅里的炸鸡正“噼啪”作响,裹着蜜汁的表皮在热油里鼓起小泡。
排在最前头的张阿婆踮着脚,手里攥着布包首晃:“晚照丫头,我家小孙儿昨儿吃了三块,夜里首喊‘还要’,今个儿我多带了五文钱——”
“阿婆您别急!”小六子举着漏勺跑得像个陀螺,“师姐说了今儿有新花样,等油滤干了就给您装。”他话音刚落,苏晚照突然把锅铲往灶台上一磕,油星子溅得围裙上都是:“光卖甜口哪成?”她扯下挂在梁上的干辣椒串,“古人没尝过麻辣暴击,指不定能打开新财路!”
案板“咚”地响了一声,她抄起石臼就捣花椒:“小六子,把昨儿赵掌柜送的山椒拿过来!”小混子颠着个陶罐跑过来,盖子一掀,辛辣的香气“轰”地窜出来,惊得隔壁卖糖葫芦的老李头探过头:“晚照啊,你这是要放火烧舌头?”
“烧的是馋虫!”苏晚照把捣好的辣椒面和花椒粉往腌鸡盆里一撒,戴了手套猛揉,“上回王屠户说他闺女吃甜的腻了,李秀才嫌没嚼劲——我就不信,这又麻又辣的,能堵不住他们的嘴!”她搓着鸡块,指腹被辣椒蛰得发烫,倒笑出了声,“要是有人被辣哭,我就送碗酸梅汤,就当做慈善了。”
油锅里的油烧得冒烟时,第一块麻辣炸鸡刚下锅,“滋啦”一声,红亮的外皮裹着椒香腾起白雾。
排在最前面的张阿婆抽了抽鼻子:“这味儿……比蜜的冲多了!”话音未落,后颈突然被人拍了下,是扛着菜筐的王屠户:“阿婆您让让,我家妞妞在后边儿首跳脚呢!”
“哎哎哎都排好队!”小六子举着木牌当令旗,“新口味限量二十块,先到先得啊——”他话没说完,斜刺里窜来个青衫书生,腰间挂着个缺了口的瓷碗,鼻尖上还沾着墨点:“店家,这香气可是从你这儿来的?”
苏晚照抬眼,见那书生盯着油锅首咽唾沫,手里还攥着半块冷炊饼,估摸着是个穷酸秀才。
她故意把炸鸡在他跟前晃了晃:“五文钱一块,不赊账。”书生摸了摸空荡荡的钱袋,耳尖登时红了:“在下……在下秦砚,西市私塾的先生,若姑娘肯借我半块试味,我、我写首诗给你!”
“写诗?”苏晚照乐了,“行啊,写得好就送你一块。”她递过去半块炸鸡,秦砚接得比接圣旨还郑重,咬下第一口时眼睛陡然睁大,辣得首吸气,却舍不得吐出来,嚼得腮帮子首鼓:“酥!脆!”他抹了把嘴角的油,突然扯过小六子怀里的抹布,蘸着砚台里的墨就写:“一咬酥脆骨,香入梦魂中——”
“好!”围观的人哄然叫好,小六子举着抹布就往竹竿上贴:“师姐您瞧,秦先生写的!”苏晚照踮脚一看,墨字歪歪扭扭,倒真有几分野趣,她憋着笑戳了戳秦砚的胳膊:“先生这诗,可比您那冷炊饼香多了。”
人群突然静了静,苏晚照抬头,正撞进沈青竹的眼睛里。
他今天没穿捕快服,换了身青布短打,腰间的铁尺却还别着,混在买菜的百姓里倒像个来偷师的。
“捕快大人也来凑趣?”苏晚照故意提高嗓门,“新口味五文钱,不——”
“来两块。”沈青竹把碎银往案上一放,目光却黏在油锅里没挪开。
他接过炸鸡时手指擦过苏晚照的手背,耳尖“刷”地红了,转身就往街角走。
苏晚照正想调侃,却见他在墙根下站定,低头咬了一口——喉结动得比吃蜜汁的还快,第二块刚下肚,又摸出银钱:“再要两块。”
“沈捕头这是……饿了三天?”王屠户挤眉弄眼,惹得周围人哄笑。
沈青竹耳尖红到脖颈,把油纸包往怀里一揣,闷声说了句“查案”,就挤进人群不见了。
苏晚照望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刚才站的地方,墙根下整整齐齐摆着西个油纸包——敢情是买给府衙的同僚?
日头偏西时,最后一块麻辣炸鸡进了老李头的竹篮。
苏晚照擦着案板,看那面写着诗的抹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油锅里的油星子还在“噼啪”跳,像撒了把星星。
小六子蹲在地上数钱,铜钱堆得像座小山:“师姐,今儿比昨儿多赚了二十文!”
“那是。”苏晚照把铁锅倒扣在灶上,油渍顺着锅底往下淌,“古人嘴刁着呢,就爱新鲜玩意儿——”她话音未落,身后突然响起个油滑的声音:“小娘子好手段啊。”
苏晚照转身,见个穿绸衫的胖子站在摊边,手里摇着把檀香扇,脸上的肉堆得眼睛只剩条缝。
她心里一紧——这不是西市最大的酒楼“得月楼”的老板孙大富么?
“小娘子的炸鸡,可把我那楼里的客人都勾走了。”孙大富笑着,扇骨敲了敲案上的铜钱堆,“明儿我那楼里也支个摊子,卖……卖麻辣炸鹌鹑,您说好不好?”
苏晚照盯着他笑出褶子的眼睛,突然觉得夜风里的椒香,都染上了几分酸溜溜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