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门在身后重重关上的瞬间,双腿终于支撑不住,她整个人顺着门板滑坐在地。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她死死咬住手背,单薄的肩膀却依然止不住地剧烈颤抖。
晨起时精心描绘的妆容此刻早己斑驳,眼线在脸颊上洇成一片。
蓬头垢面的,哪还有半分白日里职场精英的干练体面,倒像个被抛弃的怨妇。
失控感令人既恐惧又愤怒。
三年前再艰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那时她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怎么今天不过饿了一顿、崴了脚,就脆弱成这样?
这根本不像她,一点也不像!
比起反常的泪腺失控,更可怕的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今晚在车上,当男人出现的那一刻,她抑制不住想扑进他怀里的冲动。
看他低着头,单膝跪地为她处理伤口,她的指尖忍不住要去碰他的脸。
被他抱上车时,她的身体也比平日更加贪恋他的怀抱。
而下车那刻,她想,如果他追上来拉住她...
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把他拽进公寓,拽进卧室。
她踉踉跄跄着爬起来冲进浴室,拧开冷水龙头。
刺骨的水流劈头盖脸浇下,她任由冷水顺着脖颈灌进衣领。
就算冻得她浑身发抖,也浇不灭体内翻涌的燥热。
镜中的自己己经满脸泪痕。
她用力拍了拍脸颊,对自己说:
“邱眠,你要有骨气点!”
她强迫自己首视镜中那双闪烁的眼睛:
「你们只是各取所需,你只是把他当安眠药...」
「现在这种情况,顶多是算是长时间服用某种药物,产生了依赖感...」
看着自己狼狈的样子,扯出个自嘲的笑。
「什么时候开始,你变得这么没出息了?明明最初,是你先招惹的人家...」
客厅有电话铃声隐约传来,打断了她。
看到来电显示是母亲,邱眠慌忙用冷水拍了拍脸,扯过毛巾胡乱抹了把脸。
她做了三次深呼吸,努力调整心跳,清了清嗓子,才勉强稳住颤抖的手指按下接听键。
“妈,这么晚还没睡?”她将手机紧贴耳边,刻意装作平静的样子。
“眠眠...”电话那头传来母亲带着鼻音的声音,“妈突然心里揪得慌,睡不着,想家了,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啊...”
这句话像一根针,瞬间戳破了她强撑的伪装。
所有压抑的委屈、不甘和痛苦如决堤的洪水般冲上喉头。
“妈...我也好想家...”她哽咽着,声音里的哭腔再也藏不住。
这一刻她多想像小时候那样扑进母亲怀里大哭一场,把所有的委屈都说出来。
“怎么了眠眠?”母亲的声音立刻紧张起来,“你哭了?是不是工作受委屈了?”
“委屈”那两个字,说得格外重。
她多想跟母亲诉说却不能,却只能颤抖着说:“没事...就是...工作压力有点大...”
“是不是老板压榨你们?”
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妈早就说过,咱们做人要有骨气!要是受委屈,这钱不挣也罢!”
电话这头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声。
沉默在电流中蔓延了几秒。
“眠眠,” 母亲忽然放轻了声音,像是怕惊扰什么,“你还记得妈跟你说过的话吗?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脸面】和【骨气】,这是邱素梅生命中最重的两个词。
她怎么会不记得?初二那年父母离婚,下岗的母亲只要了她的抚养权,硬是没要父亲一分钱财产。
后来连民政局送来的困难补助都被母亲原封不动退了回去。
“我们有手有脚”,母亲撕碎贫困证明时溅落的纸屑,至今还在14岁女孩的记忆里纷纷扬扬。
那个月,母亲偷偷卖了陪嫁的首饰给她交补习费,抱着她说:“眠眠,做人一定要有骨气,咱们再穷也不要别人的施舍。”
……
挂断电话后,她踉跄着走到茶几前。
若是母亲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不仅做了见不得光的情人,甚至还对金主的身体食髓知味......
一定会后悔当年什么都没要,只坚持要了她的抚养权。
一定会后悔生了她这样的女儿吧。
不仅腿痛,脚疼,心口也疼,有些喘不上气来。
颤抖着从包里摸出烟盒。指尖触到盒子的瞬间她就僵住了。
重量不对。
掀开盖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竟是粉红色包装的草莓味口香糖,香烟不翼而飞。
她盯着那些刺眼的粉色小方块,意识到是那个人趁她不注意时调了包。
她又哭又笑。
机械地剥开一片塞进嘴里,甜腻的草莓香精味在口腔里炸开,混合着泪水的咸涩,恶心得她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