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野岭的风跟刀子似的。
刮在脸上生疼。
金满福雇的三个工人,正用风镐凿矿洞口的碎石。
哐当哐当的响,惊飞了树上的乌鸦,黑压压一片,在天上盘旋。
“这鬼地方,导航都标不到。”金满福裹紧军大衣,往手上哈气,白雾刚冒出来就被风吹散。
我举着苏晚晴寄来的无人机,巴掌大的玩意儿,在风里抖得像片叶子。
“她怎么说?”
“信号不好。”我盯着无人机传回的画面,屏幕上全是雪花,“只说让小心,这矿以前出过事。”
风镐停了。
带头的工人抹了把脸,胡子上挂着冰碴。
“厉老板,洞开了。”
矿洞口露出个黑黢黢的窟窿,像头野兽张开的嘴,往里灌着冷风,呜呜响。
我打开头灯,光柱刺破黑暗,照见里面的铁轨,锈得连在一起,像条死蛇。
“进去看看。”
金满福拽了我一把,“要不白天再来?这时候瘆得慌。”
他指了指洞口的石头,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字,被风雨磨得快看不清了,勉强能认出“死”“命”两个字。
“赵世雄的人说不定在后面盯着。”我拎起地上的撬棍,“速去速回。”
三个工人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手电筒,光柱在岩壁上晃来晃去,照出一片片发黑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矿道里弥漫着硫磺味,呛得人嗓子疼。
走了大概百十米,脚下的铁轨突然断了,前面是个深坑,黑得看不见底。
“有桥。”一个工人指着旁边,根木头板子搭在坑上,朽得像块饼干。
我踩了踩木板,咯吱响,往下看,深不见底,风从底下涌上来,带着股腥味。
“我先过。”
趴着挪到对岸时,木板断了一半,剩下的悬在半空,晃悠悠的。
金满福吓得脸发白,被工人拽着才爬过来,刚站稳就蹲在地上吐,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妈的……下次给多少钱都不来了。”
往前走,矿道突然开阔起来,像个大厅。
头灯的光柱扫过去,照在岩壁上,反射出蓝幽幽的光。
“那是什么?”
工人的声音发颤。
我走过去,心脏猛地一跳——
岩壁里嵌着个金属舱,大概卡车那么大,表面布满纹路,像电路板,又像血管。
淡蓝色的液体在纹路里流动,忽明忽暗,照得周围的石头都发蓝。
舱体上,印着个熟悉的标志——赵世雄公司的鹰头logo,爪子抓着个沙漏。
“苏晚晴!”我对着对讲机喊,“看到了吗?金属舱!”
对讲机里滋滋响,苏晚晴的声音断断续续:“……时间晶体……我爸的研究……”
“什么?”
“舱体……核心是时间晶体……能存寿命……”
光柱照在金属舱上,蓝液流动得更快了,像在呼吸。
胳膊上的倒计时突然发烫,16天20小时,旁边跳出行字:解锁时间溯源能力。
我伸手摸了摸舱体,冰凉刺骨,像摸在冰块上。
指尖刚碰到,眼前突然炸开一片白光。
无数张脸在我眼前晃——
穿工装的男人,戴安全帽的女人,脸上沾着油污,眼里全是疲惫。
他们在流水线上拧螺丝,在车间里搬钢板,在化工厂的罐区巡检。
每个人的胸前,都挂着工牌,上面印着赵世雄的公司名。
一个西十岁的男人,对着镜头笑,露出豁了颗牙的嘴:“老婆,这个月奖金够给娃交学费了。”
画面突然变了,化工厂的罐区爆炸,火光冲天,他在火里跑,最后倒在地上,手往前伸,像在抓什么。
另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在医院走廊里哭,孩子的脸通红,在发烧:“医生,再等等,我明天就发工资了……”
画面碎了,像被敲破的玻璃。
我猛地收回手,喘着粗气,后背全是冷汗。
“小厉?你咋了?”金满福拍我肩膀,“脸咋这么白?”
“这些人……”我指着金属舱,声音发颤,“是赵世雄化工厂的工人。”
那个爆炸的画面,我在新闻上见过。
三年前,赵世雄的化工厂出了事故,死了五十多个人,他赔了点钱,说是操作失误。
原来不是失误。
是收割。
“这玩意儿是仓库。”金满福摸了摸舱体,被冻得缩回手,“存人命的仓库。”
金属舱突然震动起来,蓝液流动得更快,发出蜂鸣声,像警报。
“不好!”一个工人指着舱体侧面,“有字!”
头灯照过去,原本光滑的地方,浮现出一行数字:5000/10000。
“满了一半。”我盯着数字,“赵世雄还想再装五千人。”
对讲机里传来苏晚晴的尖叫,接着是电流声。
“苏晚晴?”
没回应。
金属舱的震动越来越厉害,岩壁上掉下来碎石,砸在地上噼啪响。
“要塌了!”工人喊着往回跑。
我掏出手机,对着金属舱和那些数字拍了几张照片,画面抖得厉害,但能看清。
“走!”金满福拽着我,“再不走没命了!”
往矿洞口跑时,身后传来巨响,金属舱的蜂鸣声越来越尖,蓝液从纹路里渗出来,滴在地上,冒起白烟。
跑到洞口,外面的天己经亮了,太阳挂在山头,把云彩染成了红的。
三个工人瘫在地上,大口喘气,其中一个的腿被落石砸中,血把裤子染红了。
“快送医院。”我掏出钱递给金满福,“我去趟苏晚晴那。”
她那边肯定出事了。
开车往市区赶时,我给苏晚晴打了十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她的实验室在郊区的科技园,我踹开玻璃门冲进去时,里面一片狼藉,电脑被砸了,文件撒了一地。
墙上的白板,被人用红漆画了个沙漏,沙漏下面写着:别多管闲事。
赵世雄干的。
我捡起地上的一张照片,是苏晚晴和她爸的合影,她爸穿着白大褂,笑得很温和。
照片背面,写着个地址:城南旧仓库区37号。
这是苏晚晴留的。
她肯定被绑到那了。
刚要走,手机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接起来,是赵世雄的声音,带着笑:“看到我的惊喜了?”
“苏晚晴在哪?”
“想要人?”他笑了,“来旧仓库区,带上你拍的照片。”
电话挂了。
我捏着手机,指节发白。
胳膊上的倒计时还在烫,16天19小时,正义值60/100。
时间溯源看到的那些脸,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
那个豁了牙的男人,那个抱着孩子哭的女人。
他们的命,就被封在那块破金属里,成了赵世雄续命的燃料。
我发动车,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刺耳的响。
旧仓库区。
赵世雄,你想玩,我就陪你玩到底。
你偷了那么多人的命,总得有人跟你算算账。
我摸了摸怀里的开采权证书,还有手机里的照片。
这些都是证据。
是那些被你害死的人,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点东西。
我不会让他们白死的。
车开得飞快,路边的树往后退,像一道道模糊的影子。
太阳升得越来越高,把车玻璃照得发烫。
胳膊上的倒计时,红得发亮。
16天19小时。
足够了。
足够我把你拉下来,陪那些人一起,在地狱里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