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的红光裹着霉味,往人骨头缝里钻。
拍卖台铺着黑丝绒,像口没盖的棺材。
红裙主持人的狐狸面具沾了点灰,手里的号码牌哗啦啦响。
“编号七十三。”她声音甜得发腻,像掺了糖精,“男,三十八岁,建筑工人,身体健康。”
大屏幕亮了,穿工装的男人站在白墙前,手里捏着张身份证,照片上的人眼神首愣愣的。
“剩余寿命三十年整。”主持人顿了顿,高跟鞋在台上敲出脆响,“起拍价,三百万。”
角落里有人举牌。
“三百五。”
“西百万。”
戴鳄鱼面具的男人又开口了,上次他买了那支青春剂。
我盯着屏幕里的工人,他安全帽上的油漆剥落,和我送外卖时骑的电动车一个德性。
他知道自己在卖命吗。
“西百万一次。”
“五百万。”
赵世雄的声音从包厢里传出来,隔着玻璃,像闷在罐子里。
举牌的人放下手。
主持人的锤子敲下去,“啪”的一声,像拍死只蚊子。
“成交。”
屏幕暗了,下一张照片弹出来——个老太太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管子。
“编号八十九。”主持人翻着手里的纸,“女,七十一岁,肺癌晚期。剩余寿命六个月。”
她笑了,面具上的狐狸眼睛闪着光。
“附赠绝望情绪打包,适合收藏。起拍价,五十万。”
“六十万。”
戴孔雀面具的女人举了牌,她手腕的纹路又淡了些。
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血珠渗出来,滴在黑色西裤上,看不出来。
胳膊上的倒计时烫了下,17天整,数字旁边跳出行小字:正义值10/100。
这玩意儿还能这么涨。
“八十万。”
另一个包厢里有人喊价,声音尖细,像捏着嗓子。
孔雀面具加了十万。
“九十万成交。”
锤子落下时,老太太的眼睛眨了下,好像在看我。
金满福的短信发过来,只有两个字:稳住。
他在码头外接应,刚才跑出来时,他说这酒吧有三层,底层是停尸间,专门处理那些“卖光了”的人。
“下一件。”主持人拍了拍手,两个黑西装抬着个玻璃罩上来,里面放着块玉佩,绿得发暗,“时间增幅器,贴身佩戴,可加速吸收周围人的寿命。”
台下炸开了锅。
“这可是好东西!”
“上次出现还是五年前!”
价格从一亿开始飙,眨眼到了五亿。
赵世雄没动静,他包厢的灯暗着,像只闭着眼的狼。
我摸了摸口袋里的资金凭证,三十亿,刚才买那块石头花了一百亿,系统奖励的寿命够撑一阵。
但不够。
不够砸烂这鬼地方。
“十亿。”
我开口时,自己都愣了下。
全场突然安静,面具后面的眼睛全扎过来,像针。
主持人的狐狸嘴张着,半天没合上。
“十、十亿一次。”
没人说话。
“十亿三次。”
锤子没敲,掉在地上了。
她弯腰去捡,红裙子的下摆扫过黑丝绒,露出双沾着泥的高跟鞋。
原来光鲜亮丽的底下,全是脏东西。
玻璃罩被送到我面前时,玉佩冰凉,贴在手心像块冰。
“厉先生好眼光。”侍者笑着说,白手套上沾了点灰。
我没接,让他先放着。
眼睛盯着台上,下一个拍品该是那个“废矿开采权”了。
赵世雄要这玩意儿干嘛。
苏晚晴说过,她爸的遗物里有张地图,标记着城西的废弃矿场,旁边写着“时间坟场”。
“压轴拍品。”主持人清了清嗓子,手里举着个卷轴,“城南废弃矿场开采权,面积三千亩,内含稀有金属。”
她展开卷轴,地图上的矿场像只张开的嘴。
“起拍价,二十亿。”
没人动。
这破矿早就被采空了,傻子才买。
赵世雄的包厢亮了灯,他举着牌,慢悠悠地说:“三十亿。”
我笑了,刚想开口,胳膊上的倒计时突然剧烈发烫。
正义值跳到15/100。
系统在催我。
“西十亿。”
包厢里的灯闪了下。
“五十亿。”赵世雄的声音硬了,像块冻住的肉。
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面具摩擦的声音沙沙响。
“六十亿。”我往前迈了步,离拍卖台更近了,能看见主持人发抖的手。
“七十亿!”赵世雄吼出来,玻璃好像都震了震。
一个戴猫头鹰面具的人突然笑了:“两位这是抬杠呢?”
“八十亿。”我没理他,眼睛盯着包厢的玻璃,赵世雄的影子在里面晃,像头被惹毛的野猪。
“九十亿!”
他喊完,全场静得能听见怀表的滴答声,比刚才密集了,像在催命。
正义值涨到20/100。
胳膊上的纹路亮起来,红光透过衬衫渗出去,在地上投出道影子。
“一百亿。”
我说完,喉咙发紧。
这不是钱,是命。
但有些人的命,早就被标成了价签。
包厢里的灯灭了。
几秒钟后,赵世雄的声音传出来,冷得像冰:“你赢了。”
主持人的锤子举了半天,才砸下去,声音轻得像叹气。
“成交。”
黑丝绒被卷起来时,我看见台下有人摘了面具,是张年轻的脸,眼睛里全是恐惧。
他手腕的纹路是新鲜的红色,和我刚绑定系统时一样。
原来还有新人进来。
侍者把开采权证书递过来,烫金的字在红光里发暗。
“厉先生,恭喜。”
我接过证书,塞进怀里,和那块石头贴在一起,都沉甸甸的。
刚转身,包厢的门开了。
赵世雄站在门口,没戴面具,脸上的肉耷拉着,像块没挂好的腊肉。
“跟我来。”
他往酒吧后门走,黑西装跟在后面,手都放在腰上,那里鼓鼓的,是枪。
我回头看了眼拍卖台,主持人正在收拾东西,她摘了面具,是张二十岁出头的脸,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她手腕上,也有淡淡的纹路。
“走啊。”赵世雄回头,笑了,牙上沾着点菜叶。
穿过走廊,尽头是间手术室,白墙溅着褐色的点子,像干涸的血。
手术台上躺着个人,是刚才被卖掉三十年寿命的建筑工人,他睡着了,胸口起伏微弱。
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举着针管,里面是黑色的液体。
“看到了吗?”赵世雄站在旁边,像在参观艺术品,“他签了合同的,自愿。”
合同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上面的指纹印得清清楚楚,红得刺眼。
“他儿子要换肾,三百万不够,我再加两百万,买他三十年,他赚了。”
白大褂把针管扎进工人的胳膊。
工人突然抖了下,像被电打了。
他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皱纹爬满脸,像瞬间老了三十岁。
我胳膊上的倒计时疯狂跳动,17天1小时,正义值30/100。
“这就是公平。”赵世雄拍我的肩膀,手劲大得像钳子,“你有钱,就能买命。没钱,就只能卖命。”
我甩开他的手,后退一步。
“你和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逼近一步,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你那钱不是大风刮来的,是用命换的!你现在站在这里,和我没区别!”
手术台上的工人醒了,他看着自己的手,突然尖叫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我的手……我的手怎么这样了!”
他的指甲黄了,还裂了缝,和我妈化疗后的手一个样。
“带他下去。”赵世雄皱了皱眉,像嫌他吵。
黑西装把工人拖走,他的尖叫声越来越远,最后被关门声闷住。
“你以为你买那矿场是为了什么。”赵世雄靠在墙上,掏出怀表,打开,黑雾在里面转得更快了,“那下面埋着五千个像他这样的人,都是我攒的货。”
我攥紧证书,纸边缘割得手心疼。
“你会遭报应的。”
“报应?”他笑出声,怀表盖合上,“我现在活得好好的,比谁都好。”
他突然靠近,压低声音,“你妈在市一院,302病房。那里的护士长,是我的人。”
胳膊上的纹路瞬间红透了,像烧起来一样。
16天23小时。
正义值40/100。
“滚。”
我咬着牙说,再不走,我怕自己会把手里的证书砸他脸上。
赵世雄没拦我。
走到门口时,他在后面说:“矿场下面有惊喜,记得自己去看。”
出了酒吧,雾散了点,能看见星星。
金满福的车停在路边,他趴在方向盘上打盹,口水淌在衬衫上,像条小溪。
我敲了敲车窗。
他惊醒,手忙脚乱地擦掉口水。
“搞定了?”
“嗯。”
上车后,他递过来个肉包,还是热的。
“刚买的,牛肉馅,你爱吃的。”
我咬了口,肉汁溅在下巴上,有点咸。
“去矿场。”
“现在?”他瞪大眼睛,“半夜三更的,那里邪乎得很。”
我看着窗外,酒吧的灯光越来越远,像只将死的萤火虫。
“去看看他说的惊喜。”
车开起来,轮胎碾过石子,咯噔响。
金满福哼起了小调,跑调跑得厉害。
我摸了摸怀里的证书,又摸了摸胳膊上的纹路,不烫了,数字停在16天23小时。
正义值40/100。
还差60。
够不够砸开那矿场的门。
够不够把那些埋在底下的人,都救出来。
肉包吃完了,手上沾着油,我在裤子上蹭了蹭,蹭不掉。
就像那些被卖掉的命,沾在这世上,擦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