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荒境的瘴气比往日更浓。赵灵儿裹着聂母给的银线绣就的驱瘴披风,仍能闻到空气中腐叶与铁锈混合的腥气。她手中的愈灵鼎不断震颤,鼎身的青光在地面投出星轨图的虚影——原本稳定的二十八星宿,此刻竟有七颗主星的位置泛着诡异的暗紫,像是被某种污秽之物啃噬过。
“到了。”聂风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他站在一块半人高的青石上,玄色大氅被瘴气染得发沉,“这就是星渊碑的所在。”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山坳里立着十丈高的黑色石碑,碑身刻满星纹,每道纹路都渗透着幽蓝的光。碑顶悬浮着一枚青铜圆盘,正是维持南荒境星轨的核心——“星枢”。此刻星枢的表面爬满蛛网般的裂纹,裂纹里渗出的黑雾正顺着星纹往西周蔓延,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死,连瘴气都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这是混沌残念的‘蚀星术’。”萧战握紧镇魔旗,旗面的赤焰被黑雾逼得连连后退,“他在通过星枢污染星轨,等星轨彻底崩溃,混沌之力就会顺着星渊裂缝涌进人间。”
“那星枢的裂纹……”秦沐雪眯起眼,九霞珏在她腰间轻颤,“和我体内的蚀魂毒纹路很像。”
赵灵儿闻言一凛,连忙上前查看星枢。她的指尖刚触到裂纹边缘,愈灵鼎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将她整个人托离地面。鼎中浮出无数光点,竟是星枢里残留的星力——那些光点本应是纯净的银白,此刻却裹着缕缕黑丝,像被墨汁染过的银河。
“灵儿小心!”聂风的“破妄”出鞘,剑刃横在两人身前。
黑雾中传来沙哑的笑声,像是砂纸摩擦石板:“聂家的小娃娃,又见面了。你以为用玉珏锁了老夫的残魂,就能护得住这破星枢?”
“是你!”赵灵儿认出这声音——正是北境驿站里聂渊体内的混沌残念,“你不是被锁在星渊里了吗?”
“锁?”混沌残念的笑声更盛,“三百年前那老东西把我封进星渊时,怎么不想想,星渊本就是混沌的温床?他的玉珏锁得住我的形,锁不住我的神。这些年我吸了多少执念,养了多少怨魂……”它的声音突然变得阴恻,“尤其是你这小丫头,你娘的魂灯,你爹的执念,还有聂家那些傻子的守护心——都是我最好的养料!”
话音未落,星枢的裂纹突然迸裂。一道黑芒如毒蛇般窜向赵灵儿,她本能地举起愈灵鼎格挡,却见黑芒穿透鼎身,在她左肩上烙下一个紫黑色的咒印。剧痛袭来,她眼前发黑,差点跌下星枢。
“灵儿!”聂风扑过来将她抱住,掌心的金纹顺着她的伤口蔓延,竟将紫黑咒印灼出一个缺口。可不等他松口气,咒印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甚至开始往他手背蔓延。
“这是‘蚀心咒’。”秦沐雪取出九霞珏,金光照在赵灵儿肩头,“专破守护者的执念。你越在意他们,咒印就越深。”
赵灵儿咬着牙扯下披风,露出肩头狰狞的咒印:“那又怎样?我娘说过,守护不是一个人的事。”她转头看向众人,“萧师兄,用镇魔旗镇住星枢的黑雾;沐雪姐,用九霞珏护住大家的心脉;聂风……”她的目光落在他染血的手背,“用破妄斩断我和咒印的联系。”
聂风握紧“破妄”,剑刃嗡鸣着刺入自己掌心。鲜血滴在咒印上,竟发出嗤啦的声响。他疼得闷哼,却仍死死盯着赵灵儿的眼睛:“灵儿,你记不记得在北境驿站,我们用星渊路的光桥让他们看见未来?”
赵灵儿一怔,突然明白他的意思。她闭上眼,将愈灵鼎的青光注入星枢。鼎中浮出的不再是单纯的星力,而是南荒境的记忆——老猎户在林子里教小孙子辨草药,绣娘在溪边捶打蓝染布,孩童们追着纸鸢跑过吊脚楼,连瘴气里都飘着野果的甜香。
“看!”她睁开眼,星枢的黑雾竟被这些记忆染成了暖金色,“这才是南荒境真正的星轨!不是刻在碑上的死纹路,是活着的烟火气!”
混沌残念的笑声戛然而止。黑雾开始疯狂翻涌,试图吞噬这些温暖的画面:“不可能!执念才是永恒的!你们这些傻子……”
“不傻。”萧战的镇魔旗突然暴涨,赤焰化作火凤扑向黑雾,“有人愿意为你们的执念买单,就说明这世道还值得守。”
秦沐雪的九霞珏与赵灵儿的愈灵鼎共鸣,金光照亮了星枢的每道裂纹:“九霞照星轨,星轨照人心。你看——”
星枢的裂纹里渗出的不再是黑雾,而是点点星光。那些被混沌污染的星宿重新亮起,二十八宿连成完整的星图,在夜空中流转出璀璨的光河。
“原来……”混沌残念的声音变得虚弱,“你们根本不需要玉珏……”
“不。”聂风踩着星枢站起身,手中的“破妄”指向混沌残念,“我们需要的是——”
“是相信光明的人。”赵灵儿接口道。她站起身,左肩的咒印己完全消退,掌心的星纹玉珏与星枢共鸣,迸发出万丈光芒,“是像你这样,被执念困了三百年的可怜人,也是像我娘、像聂家先辈、像在场每一个愿意为彼此点亮灯火的人。”
星枢突然发出轰鸣。那些被混沌侵蚀的裂纹开始愈合,渗出的星光里竟浮现出聂母的脸——是她在祠堂里点燃油灯的模样,是她在星渊里为聂父织肚兜的模样,是她在晨雾里给赵灵儿梳辫子的模样。
“娘?”赵灵儿泪如雨下。
“傻孩子。”聂母的声音从星枢里传来,“你早该明白,守护从来不是守住什么具体的东西。是守住心里的光,守住愿意为别人留灯的习惯。”
星枢的金光彻底驱散了黑雾。混沌残念的最后一声嘶吼被淹没在星光里,只余下一缕残魂,被星枢吸入最中央的星核——那里,聂父的魂灯正静静燃烧,温暖如初。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众人从星枢上下来。赵灵儿望着重新稳定的星轨图,忽然发现星核里多了道新的光纹——那是聂母的魂灯,正与聂父的魂灯交相辉映。
“娘说,她要去陪爷爷了。”赵灵儿轻声说,“但她会一首看着我们的。”
聂风伸手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指腹还沾着刚才斩咒印时的血渍:“所以我们要替他们看更亮的星,守更暖的光。”
小桃举着糖画跑过来,发辫上的红绸子在晨风中飘成火焰:“灵儿姐!你看,我带了桂花糕,热乎的!”
众人围过去,接过还带着体温的点心。秦沐雪咬了一口,突然指着星轨图:“你们看,南荒境的星宿里多了颗新星。”
众人抬头望去,最亮的星子旁,果然有团暖黄的光在闪烁——那是聂母的魂灯,是聂家的守护,是所有爱与希望编织的,永不熄灭的光。
赵灵儿握紧掌心的星纹玉珏。这一次,她终于懂得:所谓守护,从来不是与黑暗死磕到底。
是有人在你跌倒时伸手,有人在你迷茫时点灯,有人用他们的执念,为你铺就一条通往光明的路。
而所有的光,终将汇聚成河,照亮混沌未散的天地,也照亮每一个愿意相信光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