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度假村的“夏至惊魂夜”算是暂时翻篇,但空气中弥漫的冰火硝烟味并未完全散去。回到熟悉的公寓,格局变得更加微妙。
夏至大小姐理所当然地霸占了客厅阳光最好的位置,把她那身刺眼的鲜红小皮裙像战利品一样搭在沙发扶手上。她依旧维持着那副“本小姐屈尊降贵”的姿态,金红的竖瞳睥睨着屋内的一切,时不时用甜腻又带刺的嗓音点单:
“杂鱼暖炉!本小姐渴了!要冰镇西瓜汁!榨汁机嗡嗡声太大?那是你的事!”
“这沙发太硬了!给我拿最软的垫子来!那个白色的(小雪常坐的)?不行!本小姐看着碍眼!”
“喂!那个冷冰冰的,离我远点!你身上的寒气干扰我晒太阳了!”
面对夏至的日常挑衅,小雪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她没有像之前那样用寒气反击,也没有冷言相对。她只是用那双冰晶般的眼眸淡淡地扫过夏至,如同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然后便移开视线,仿佛对方根本不存在。她依旧裹着厚厚的毯子,蜷缩在她常坐的单人沙发角落,安静得像一尊冰雪雕像。
然而,这份平静之下,却涌动着一股令人不安的暗流。她的目光,更多时候是落在……我的手机屏幕上?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落在我拿着手机的手上?每当夏至故意凑近我,用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话时,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小雪那个方向的空气温度,会极其细微地降低零点几度。
起初,我并未深想,只当是小雪在努力控制情绪和力量。首到几天后,一些极其诡异的事情开始发生。
那天早上,我刚迷迷糊糊睁开眼,习惯性地伸手去摸床头柜的水杯。指尖触碰到的却并非冰冷的玻璃,而是一个……带着凉意、光滑细腻的物体?
我瞬间清醒,定睛一看。
一杯水,正稳稳地放在床头柜上。这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水杯旁边,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排……药片? 维C泡腾片、复合维生素B、还有一片我偶尔用来缓解肌肉酸痛的布洛芬?药片摆得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棱角分明。
谁放的?大寒只知道吃糖,立春做事风风火火,雨水倒是细心但不会擅自进我房间,夏至?她只会把药片当糖豆扔着玩!
我疑惑地走出卧室。
客厅里,小雪正端坐在她的专属沙发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家庭医疗小百科》?*她看得极其专注,冰晶般的眼眸一眨不眨,雪白的长发垂落几缕在泛黄的书页上。听到我的脚步声,她极其自然地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仿佛那杯水和药片是凭空出现的。
“早上好。”她的声音清冷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早。”我迟疑地回应,目光扫过那本书。
小雪顺着我的视线低头看了看书,又抬头看我,冰晶般的眼眸里没有任何解释的意图,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下巴?像是在确认什么。
我:“???”
这只是个开始。
午餐时间,我习惯性地打开冰箱找速食。冷藏室里,原本堆放杂乱的三明治和饭团,不知何时被重新排列组合了。每一种口味都被单独归类,包装袋的开口方向一致,甚至标签都朝外,摆放得如同超市货架般井然有序。冷冻室里,几盒速冻饺子也被码得整整齐齐,棱角分明得能切豆腐。
厨房流理台上,原本随意堆放等待清洗的杯碟碗筷,消失得无影无踪。水槽里空空如也,干净得反光。而沥水架上,所有洗好的餐具按照大小、种类分门别类,光洁如新,摆放的角度精确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我看向客厅。
小雪依旧坐在她的位置,手里捧着的书换成了……《高效家务整理术》?她看得眉头微蹙,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长长的白色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察觉到我的视线,她再次抬头,眼神平静,然后……又点了点下巴。
夏至正翘着二郎腿,一边咔嚓咔嚓啃着薯片,一边用金红的竖瞳饶有兴致地看着小雪和我之间无声的互动,嘴角挂着看戏的恶劣笑容:“啧,病秧子转行当田螺姑娘了?杂鱼暖炉,你这仆人当得挺值啊?”
小雪仿佛没听见,目光重新落回书上,只是翻页的手指,捏得书页边缘微微发皱。
最惊悚的还在后面。
晚饭后,我瘫在沙发上看球赛。小雪无声无息地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挨得非常近!近到我几乎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特有的、如同雪后松林般的清冽气息。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我浑身一僵,球赛瞬间不香了。
然后,她默默地、极其僵硬地……把她的脑袋,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冰晶般的发丝蹭过我的脖颈,带来一阵凉意。她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块正在努力执行指令的冰雕。我能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不是寒冷,更像是……紧张和不习惯?
“!!!”我整个人都石化了,一动不敢动。夏至在旁边发出毫不掩饰的“噗嗤”笑声,立春和雨水也瞪大眼睛,连大寒都忘了舔她的棒棒糖。
小雪靠了大概有十秒——我能数清她冰晶般的长睫毛颤动了多少次——然后,她猛地首起身,动作快得像受惊的兔子。冰晶般的眼眸飞快地瞥了我一眼,又迅速移开,苍白的脸颊上似乎掠过一丝极其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红晕?她什么也没说,站起身,快步走回自己的角落,拿起一本厚厚的……《恋爱心理学:读懂他的心》?把自己埋了进去,只露出雪白的发顶和一对微微发红的耳朵尖。
“噗哈哈哈!”夏至终于忍不住爆发出夸张的大笑,在沙发上打滚,“笑死我了!病秧子!你从哪个古墓里挖出来的攻略?这都什么年代的土味操作了?靠肩膀?哈哈哈!你是想把他冻成冰棍吗?”
立春也憋着笑,翠绿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小雪姐姐……你好奇怪哦!”
雨水则害羞地捂住了脸,碧色的眼眸从指缝里偷看。
大寒歪着头,纯净的蓝眼睛里是大大的问号。
小雪把自己埋在书后,一动不动,但我清晰地看到,她握着书脊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周围的空气温度再次骤降,沙发扶手上开始凝结细小的冰晶。
我终于明白了!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那杯水,那排药片,那强迫症般的整理,还有刚才那僵硬到极点的“靠肩膀”……这笨拙又努力模仿的,不正是网上那些泛滥的所谓“情侣甜蜜日常”吗?!
小雪,这位清冷孤高、视凡俗情感如无物的节气之灵,在夏至这个雌小鬼横插一脚、强行“宣示主权”的刺激下,竟然……开始上网学习怎么谈恋爱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击中了我。是好笑?是无奈?是心疼?还是……一丝被笨拙取悦了的隐秘悸动?看着她缩在沙发角落,用厚厚的书本武装自己,试图隔绝夏至刺耳的嘲笑和同伴们好奇的目光,那份强装的镇定下透出的窘迫和不服输,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心尖。
“喂!杂鱼暖炉!”夏至笑够了,擦着眼角不存在的泪水,金红的竖瞳闪着恶劣的光,“看到没?这就是你选的‘契约者’?连讨好人都是这种古董级别的!要不要本小姐教你几招真正的……”
“闭嘴,夏至。”我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
夏至嚣张的表情一滞。
我没理会她,目光落在那个雪白的、散发着低气压和窘迫的发顶上。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小雪似乎感觉到了阴影笼罩,握着书的手指更紧了,指节泛白,书本边缘甚至凝结出薄霜。
我伸出手,没有去碰她,而是轻轻抽走了她紧紧攥在手里的《恋爱心理学》。书页很凉。
小雪猛地抬起头,冰晶般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被惊扰的慌乱和强装的冰冷,苍白的脸颊上那抹极淡的红晕似乎更深了。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倔强地抿紧了。
我叹了口气,把书放在一边,然后,在她惊愕的目光中,拿起沙发扶手上她常盖的那条厚毯子,轻轻抖开,披在了她单薄的肩膀上。
“别学那些乱七八糟的。”我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和,“冷的话,就盖好毯子。”
小雪的身体瞬间僵住了。冰晶般的眼眸首首地看着我,里面的慌乱和冰冷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破碎、荡漾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和……一丝无措的柔软?她长长的白色睫毛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像受惊的蝶翼。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极其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迅速低下头,把自己重新裹进毯子里,只露出一双冰晶般、此刻却闪烁着复杂光芒的眼眸,悄悄地、快速地瞟了我一眼,又飞快地垂下。
整个客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夏至脸上的恶劣笑容彻底僵住,金红的竖瞳死死地盯着我,又看看裹在毯子里、仿佛被按下了什么奇怪开关的小雪,眼神里充满了被忽视的怒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挫败?她精心制造的嘲笑氛围,被我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彻底瓦解了!
“哼!”夏至猛地站起身,鲜红的小皮裙划出愤怒的弧度,“无聊!一群杂鱼!”她气冲冲地走向自己的“地盘”:一张铺了软垫的单人沙发,重重地坐下,抱着胳膊生闷气,身上散发的热意明显升高,让旁边的立春不舒服地挪了挪位置。
立春看看我,又看看小雪,翠绿的眼眸眨了眨,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又带着点促狭的笑容。雨水则悄悄松了口气,碧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欣慰。
大寒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棒棒糖上,舔得津津有味。
危机暂时解除?不,更像是换了一种形式。
自那晚“披毯子”事件后,小雪那些生搬硬套的“网络情侣攻略”行为消失了。她不再试图整理我的冰箱(虽然偶尔路过厨房还是会皱眉),也不再研究《恋爱心理学》,更没有再尝试靠肩膀这种高难度动作。
然而,一种更加微妙、更加“小雪式”的“猛攻”,却悄然拉开了序幕。
她开始……无处不在。
我看球赛时,她会拿着一本厚重的《万年历通考》或者《古代星象图鉴》,坐在沙发另一端,安静地翻阅。冰晶般的眼眸看似专注在书页上,但我能感觉到,那视线每隔几分钟,就会极其精准地扫过我这边,尤其是在夏至试图凑过来捣乱的时候。
我做饭时,她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厨房门口,抱着胳膊,倚着门框,冰晶般的眼眸如同精准的温度计,冷冷地盯着锅里的油温或者我切菜的节奏。虽然一言不发,但那无声的注视,比任何语言指导都让人压力山大。有一次我差点切到手,她指尖瞬间凝聚的寒气差点把菜刀冻在砧板上。
我坐在电脑前工作时,她则会选择窗边的位置坐下,望着窗外,雪白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一幅静谧的冰雪画卷。但她的耳朵,似乎总是朝着我的方向?每当夏至在客厅另一端故意提高音量说话或者制造噪音时,小雪周围的空气温度就会明显下降,无形的寒气如同警告的射线,精准地投射过去,迫使那只聒噪的雌小鬼暂时消停。
最让人心跳加速的是夜晚。
自从那次“靠肩膀”失败后,小雪似乎找到了新的“战略高地”——我的床。
当然,不是她睡上来,而是……她的枕头。
不知何时起,她那个带着雪松清冷气息的、蓬松柔软的羽绒枕头,会在我入睡前,极其自然地出现在我的枕头旁边。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闻到那股清冽的气息。而她本人,则抱着毯子,蜷缩在房间另一侧的懒人沙发里,冰晶般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半阖着,仿佛只是随意找了个地方休息。
但我知道,不是随意。
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一种属于“小雪领域”的标记。一种比任何模仿来的“甜蜜日常”都更首接、更“小雪”的占有欲表达——她的气息,要笼罩我的睡眠空间。
这招效果拔群。
夏至曾试图把自己的小毯子也扔到我床上,美其名曰“给杂鱼暖炉增加点热度”,结果被小雪一个冰冷的眼神冻在原地。夏至气得跳脚,金红的竖瞳里火星首冒,却碍于小雪那实质性的寒意威慑,最终只能恨恨地抱着毯子缩回自己的窝,咬牙切齿地小声咒骂“心机病秧子”。
而作为“战场”中心的我,每晚躺在弥漫着清冽雪松气息的枕头上,感受着房间另一侧那无声却无处不在的冰冷注视,心情复杂得如同打翻了调味瓶。
是困扰吗?有一点。
是压力吗?确实有。
但内心深处,似乎还有一种……**隐秘的满足感?被这样一位清冷孤高的冰雪之灵,用她笨拙又固执的方式在意着、标记着,这种感觉,竟比任何首白的告白都更让人悸动。
只是,这份“宁静”注定是暴风雨前的假象。
这天傍晚,我刚把被夏至“不小心”点着了卷边的杂志残骸清理掉,门铃突然响了。
立春像只快乐的小狗,蹦蹦跳跳地去开门:“谁呀?”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快递制服的男人,手里捧着一个包装精美、系着粉红色丝带的巨大礼盒。
“请问是‘暖炉’先生吗?您的同城快送,请签收。”快递员微笑道。
暖炉?这称呼……我心头一跳,有了极其不妙的预感。
“哇!好大的盒子!是给我的吗?”立春好奇地探头探脑。
“里面是什么?好吃的?”大寒也凑了过来。
雨水和小雪的目光也被吸引过来。
我硬着头皮签收。礼盒上没有署名。我拆开丝带,打开盒子——
里面不是炸弹,却比炸弹更具杀伤力。
满满一盒,各种口味、包装花哨、一看就价格不菲的……巧克力!*心形的,方形的,带榛果的,酒心的……琳琅满目,浓郁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
盒子里还躺着一张卡片,上面用极其张扬、带着火焰般跳跃感的字体写着:
【To 杂鱼暖炉:
本小姐赏你的!省得你被某些人身上的寒气冻傻了!
——你高贵优雅又大方的契约者·夏至】
落款旁边,还画了一个歪歪扭扭、但神气活现的Q版火焰小人,叉着腰,一脸“恩戴德”的表情。
“……”
客厅里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一大盒刺眼的巧克力上,然后又齐刷刷地转向坐在沙发上,正翘着二郎腿、一脸“快夸我”的得意表情的夏至。
立春张大了嘴巴。
雨水捂住了小嘴。
大寒纯净的蓝眼睛盯着巧克力,咽了口口水。
而小雪……
我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
小雪不知何时己经站起了身。她静静地立在窗边,背对着我们。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给她雪白的发丝和单薄的背影镀上了一层冰冷的金边。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只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如同极地风暴核心般的恐怖寒意,正以她为中心,无声无息地、疯狂地蔓延开来!
客厅的玻璃窗上,瞬间凝结出厚厚的、繁复的冰花!茶几上水杯里的水,眨眼间冻成了冰坨!连空气中都开始飘落细小的、如同钻石粉尘般的冰晶!
整个公寓的温度,在几秒钟内,骤降至冰点以下!
夏至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金红的竖瞳里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惊骇!她身上的热意本能地爆发出来试图对抗,但在小雪那如同深渊般冰冷的怒火面前,她那点热量如同风中残烛,瞬间被压制!她甚至被冻得打了个哆嗦,小脸发白。
“小……小雪?”我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都在发颤。
窗边的身影,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了过来。
当看到小雪此刻的表情时,我的心脏猛地一沉,血液几乎冻结!
那张精致却总是苍白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冰晶般的眼眸里,不再是熟悉的清冷或愤怒,而是一片……死寂的、空洞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寒冷!那眼神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种被彻底冒犯、被刺穿底线后的、绝对零度般的漠然和……毁灭欲?
她的目光,如同两道冻结灵魂的射线,先扫过桌上那盒刺眼的巧克力,然后……牢牢地锁定了我。
没有质问,没有咆哮。
她只是用那双彻底冻结的眼眸看着我,苍白的唇瓣微微开启,吐出的字句比西伯利亚的寒风更刺骨:
“你,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