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楠楠怔怔地看着镜子。
晨光从窗外落进来,照亮洗手台上那只小白瓷杯,也照亮了她的脸。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那触感比记忆中还要细腻光滑,凉凉的指腹在皮肤上轻轻一滑,像拨动了一池细碎的涟漪。
从梦里醒来己经两天。前世那些被嬷嬷一遍遍灌下的方子,她在脑海里都清清楚楚记得。红花煎水、蜂蜜花露,甚至一些独特的梳头方法——二百下起,先后逆,再顺,再轻轻理下。
她原本只是半带试探地依着那些记忆做了两夜,却没料到,镜子里竟己悄然显出不同。
肤色透亮,眼尾微挑,唇瓣天生就带着点嫩红。更奇怪的是,睫毛似乎比从前更密了些,微微颤动时像两只小小的蝶。
如果那十西年的噩梦只是噩梦,如果不是那一夜死去,她大概会害怕自己又回到了青红馆,成了周家用来攀权贵的货物。
可这一次,她再没有被逼着。
是她自己选择的。
她低低笑了一声,手指在唇上轻轻点了点。那笑意里带着点薄薄的挑衅,像在对前世所有压迫她的人宣告:这一次,她要自己为自己而活。
午后,她找出手机,调出便签,把脑子里所有记得的古方一条条写下。
“晨起,温热红花水,少量空腹饮。可通络调面色。”
“蜂蜜菊花露,夜拍面颊,润而不腻。”
“木梳三百下,先后逆,后顺,既生血气亦可开络。”
这些字一个个浮现在屏幕上,她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种近乎熟悉到可怕的安全感。
那是她被周家逼着日日记诵、被嬷嬷拿藤条抽着背诵的东西。可这一次,没人逼她。是她自己想做的。
她将这些记在手机里,又给自己设置了提醒。早晨要泡红花水,晚上调菊花露,睡前一定得用那套特殊的梳头方法。
全部设置好后,她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轻轻呼出一口气。
晚上,她照着习惯好的步骤,先把几瓣红花放进瓷碗里,倒入刚煮开的水。红花在热水里一点点绽开,像是一盏细碎的火。
待颜色变得浅红,她舀了一口,轻轻抿下去。
微苦,却不涩。反而带着一丝细细的清凉,在舌尖漾开,滑进喉咙,落到胃里。
她闭上眼,慢慢呼吸。似乎能感觉到那点热意在小腹处轻轻荡开。
接着,她在脸盆里倒了些事先泡好的菊花水,又滴了两滴蜂蜜。那水带着淡淡的甜香,她轻轻蘸着,拍在脸上。
啪,啪。
每一下都极轻,仿佛怕惊扰了皮肤底下什么珍贵的东西。
拍到第三十下时,她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浮起一点极淡的粉。那不是化妆的红,而是从皮肤底透出来的温润光。
冉楠楠慢慢笑了,眸光轻轻一转,便映出镜子里那双似笑非笑的眼。
最后,她拿起那把老木梳。
这把梳子还是上次跟妈妈去古镇玩时随意买的,桃木的,光滑且带着淡淡的木香。
她垂下头,从发根一点点梳到发尾,先往后逆着梳了一百下,再顺着梳了一百下,最后再从两侧向后,轻轻理了一百下。
三百下,不多不少。
到最后手臂微微酸了,可那种酸竟带着点舒服的意味。像是头皮也在跟着呼吸,散发出一点点暖意。
做完这一切,她轻轻吐了口气,放下梳子,抬头看镜子。
镜子里的女孩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眼角自然微挑,睫毛被灯光照出细细的影子,像笼了一层薄纱。
那脸白得发亮,可又不是苍白的病色,而像是一只初春的瓷碗,细腻温润。
她想起青红馆的老嬷嬷曾说:“好皮相就是一张金票子。若能养到极致,便是能叫贵人疯的模样。”
可现在,这副模样只属于她自己。
她轻轻勾了勾唇角。
从今往后,这张脸,这副身子,这一切,都再不是为谁养的。
是为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