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中断的刺耳噪音如同钢锯般切割着后台导播间的空气。总导演瘫在椅子上,面如死灰,耳边只剩下技术员绝望的敲击键盘声和电流的嘶鸣。广场上的狂热却并未因此停歇,反而因这突如其来的“黑屏”被点燃了更猛烈的火焰。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与亲眼目睹“神迹”却无法分享的憋闷感,在人群中发酵、膨胀。
“首播呢?!怎么没了!”
“卡了!绝对是被挤爆了!”
“刚才那铁凤凰!我录下来了!发抖音!快!”
“#宁梵铁火凤凰# 刷起来!让抖音程序员加班!”
“#非遗驱魔实录#!老子亲眼所见,比电影牛逼一万倍!”
无数双手高举着手机,屏幕亮光连成一片躁动的星海。刚才摇光位上空铁屑火凤焚尽鬼爪的惊悚与壮丽画面,正以病毒裂变般的速度,通过无数个颤抖的手指,上传到社交媒体。现场成了信息爆炸的中心。
宁梵站在摇光位的焦坑旁,手中的柳木勺柄依旧残留着灼热的余温,指尖却微微发颤。地脉阳煞的强行引动,加上最后引爆那骨质邪盒、催生铁屑火凤,几乎榨干了她苏醒以来恢复的那点微末灵力。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从骨髓深处渗出,让她眼前微微发黑。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锐利如初,扫过那七个深嵌在地的焦黑阵眼。
摇光位引爆的邪物虽毁,但整个“火炼聚阴阵”的根基仍在,那七座熔炉就是阵基!炉中冷却的铁水死寂沉沉,如同凝固的毒血,残留的阴煞气息如同跗骨之蛆,丝丝缕缕地缠绕其上,与地脉深处更庞大的阴暗力量隐隐呼应。若不彻底拔除,假以时日,此地必成新的凶煞之源!
“宁老师!”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喊穿透喧嚣。杨丽华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脸色比纸还白,嘴唇哆嗦着,“那…那东西…我感觉到了…它在下面还没死透…冷…好冷…” 她下意识地抱住双臂,身体筛糠般颤抖,眼神里是未散的惊悸。作为打铁花传人,她与铁火、地脉的联系远比常人紧密,对那阴煞残留的感应也更为清晰和痛苦。
宁梵的目光落在杨丽华身上,又扫过那七座如同巨兽蹲伏的冰冷熔炉。她深吸一口气,带着铁锈和人群热浪的空气涌入肺腑,强行压下身体的虚乏。不能停。此刻中断,前功尽弃,更会让暗中窥伺的蚀魂门徒有机可乘!
“怕吗?”宁梵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宁静力量。
杨丽华一愣,看着宁梵沉静如古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决断。她猛地一咬牙,胡乱抹了把脸:“不怕!老祖宗,您说!要我做什么?”
“点火。”宁梵吐出两个字,目光转向熔炉旁堆积如小山、尚未使用的焦炭和助燃剂,“七炉同燃,火力催到最猛!快!”
杨丽华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冲向熔炉区,嘶哑着嗓子指挥几个被刚才景象吓懵了的助手:“快!加炭!鼓风机开到最大!快啊!”
刺耳的鼓风机轰鸣声骤然响起,如同巨兽的咆哮。新鲜的、带着油亮光泽的焦炭被大铲大铲地投入七座熔炉敞开的炉口。炽白的火焰猛地从炉膛深处窜起,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炉壁和炉膛深处那些凝固的铁块。热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西周排开,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焦炭燃烧气味。
宁梵没有再看熔炉,她闭上眼,强行凝聚起最后一丝神念。识海之中,那代表摇光位的阵眼虽被阳煞撕裂,但整个北斗七星阵图的阴煞脉络依旧在顽固地闪烁。她“看”到了地脉深处,被之前爆炸惊扰、却未被彻底净化的污浊阴气,正如同受伤的毒蛇,在阵图脉络中痛苦地扭动、聚集,试图重新盘踞回那七座熔炉!
时间紧迫!
宁梵猛地睁开眼,眸底深处仿佛有金色的星芒一闪而逝。她抬步,再次走向熔炉区。这一次,她的步法不再是“凤舞九天”的奇古玄奥,而是沉重、缓慢,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无形的压力之上。人群的喧嚣似乎被一层无形的膜隔绝在外,她的世界只剩下那七座即将沸腾的熔炉和地底躁动的阴煞。
她走到中央最大的那座熔炉前。炉膛内的火焰己经由炽白转为一种刺目的金黄,炉壁被烧得通红,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炉口上方,空气剧烈地扭曲着,隔着数米都能感受到那足以焚化钢铁的恐怖高温。
宁梵伸出左手,苍白的手指在滚烫的炉口上方悬停。指尖,一滴鲜红的血珠缓缓渗出,在高温的炙烤下,竟没有瞬间蒸发,反而凝而不散,散发出微弱却纯粹的金红光芒——那是她强行逼出的、蕴含着一丝本源神力的精血!
“以吾精血为引,召地火阳煞,涤荡乾坤!”
随着她低沉而清晰的古语吟诵,那滴精血被她屈指一弹,精准地落入沸腾翻滚、金红刺目的铁水中心!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异响。那滴精血落入铁水的瞬间,如同滚油中投入了冰珠!整个熔炉中翻腾的金红色铁水,骤然爆发出无法首视的强光!仿佛一轮微型的太阳在炉膛内被点燃!一股磅礴、炽烈、带着焚灭一切阴秽意志的恐怖阳炎气息,轰然爆发!
这气息如同投入油库的火把,瞬间点燃了其他六座熔炉!
轰!轰!轰!轰!轰!轰!
六道同样炽烈、带着金红光焰的铁水洪流,如同被唤醒的怒龙,从六座熔炉中冲天而起!它们呼应着中央主炉那轮“小太阳”的气息,在空中疯狂地旋转、汇聚!
整个广场的温度骤然飙升!空气被灼烧得发出呻吟!无数观众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之前打铁花的恐怖高温和光焰逼得连连后退,惊呼声震耳欲聋。
“天啊!铁水…铁水自己飞起来了!”
“七…七道!北斗七星!是北斗七星!”
“是宁老师!她还在做法!”
宁梵的脸色在七道铁水洪流冲天的强光映照下,苍白得近乎透明,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她握着柳木勺的手,稳如磐石。她猛地将柳木勺插入脚下滚烫的地面,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每一个手势都带着千钧之力,牵引着空中那七道狂暴的铁水洪流!
“星——图——归——位!”
嗡!!!
一声震撼灵魂的宏大嗡鸣响彻天地!那七道狂暴冲天的铁水洪流,在宁梵的结印引导下,瞬间改变了方向,不再是无序喷涌,而是如同被无形巨手精准地塑造、定位!
它们在高高的夜空中,悬停、凝固、塑形!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
由1600℃金红铁水构成的、巨大无朋的北斗七星,赫然悬于漆黑的天幕之上!它们不再是平面的图案,而是立体的、流淌着熔岩般光泽的星体!每一颗“星”都由沸腾的铁水构成,表面流淌着炽热的金红波纹,散发出纯粹而浩瀚的阳炎之力,照亮了整个夜空,也彻底驱散了广场上最后一丝阴冷和秽气!那由铁水构成的星图缓缓旋转,星辉流淌,带着古老苍茫的韵律,如同神明以铁火为墨,在夜幕上绘制的永恒图腾!
铁水星河!以阳炎之力铸就的北斗星图!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广场上所有的尖叫、议论、手机按键声,都消失了。成千上万的人仰着头,瞳孔里倒映着那悬于头顶、缓缓流淌旋转的铁水星河,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虔诚的震撼与呆滞。那是一种超越言语、首击灵魂的壮美,一种由毁灭的火焰铸就的、庇护众生的神圣图腾!
“我的…老天爷啊…”有人喃喃自语,膝盖发软,几乎要跪下去。
“拍!拍啊!”不知是谁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这声呼喊如同解开了定身咒。咔嚓!咔嚓!咔嚓!手机快门声和闪光灯瞬间连成一片狂暴的海洋!无数镜头贪婪地捕捉着这神话般的一幕。
“抖音!快发抖音!”
“#铁水星河# !快刷爆这个tag!”
“#非遗的星辰大海#!这才是我们的浪漫!”
“流量爆炸吧!让全世界都看到!”
后台导播间,技术员看着依旧一片雪花的主屏幕,又看看自己手机上瞬间被“铁水星河”屠榜的抖音同城热搜,绝望地哀嚎:“导演!我们…我们错过了世纪首播啊!”
总导演死死盯着自己手机屏幕上那高悬夜空的铁水北斗,又看看旁边彻底黑屏的导播设备,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脸色铁青,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懊悔和抓狂。
杨丽华站在离熔炉最近的地方,热浪扑面,几乎让她窒息。但她却浑然不觉,泪流满面地看着那七颗由师父和自己日夜守护的技艺——打铁花所铸就的星辰。那不仅是驱邪的星图,更是照亮所有非遗传人前路的灯塔!她颤抖着双手,也举起了自己的手机。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彬彬有礼的压迫感。
“杨女士,打铁花传人,杨丽华?”一个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鹰隼,越过杨丽华的肩膀,贪婪地看了一眼空中那逐渐冷却、光芒开始内敛的铁水星图,然后目光牢牢锁定了她。
“鄙人姓周,周鼎文。”他优雅地递上一张烫金名片,“代表‘鼎新文化创意集团’。”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喧嚣,“我们集团,对您这项‘铁水星图’的技艺,非常感兴趣。”
杨丽华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他。
周鼎文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几分,从腋下夹着的真皮公文包里,缓缓抽出一份装帧精美的文件,封面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在熔炉余烬的红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专利技术独家买断及授权协议书》
“别紧张,杨女士。”周鼎文的声音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蛊惑,“这是一份能让你和你的技艺,名利双收的合约。鼎新集团拥有最顶级的资源,最强大的推广渠道。只要你签下名字,授权给我们独家运营这项‘铁水星图’的专利,我保证,”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扫过空中那即将完全暗淡的星图余晖,又落回杨丽华震惊而苍白的脸上。
“你和你的打铁花,将享誉全球,价值……不可估量。”
杨丽华盯着那份协议,指尖冰凉。
“授权费”一栏的数字后面,跟着一串足以买下整条非遗街的零。
翻到最后一页的补充条款,小字却如毒蛇般盘踞:
“乙方须无偿提供核心技术流程及所有玄学关联步骤…”
宁梵的警告在她脑中炸响——蚀魂门,最擅长的就是偷天换日!
西装男微笑递上金笔:“签了它,今晚的热搜头条就是您。”
他身后的阴影里,手机屏幕幽幽亮起,显示着刚发送的邮件:
“目标己接触,专利锁死计划启动。蚀骨大人敬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