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楚统,丰华省大梁州秦南县里河村人,今年二十一岁。
家境贫寒,父母早逝,家中还有年幼的弟妹等着我照顾。像我这样的人,原是没有资格谈论爱情的,可能是老天垂怜,偏偏让我遇见了她。
那一年,我十八岁。
在里河村,年满十八却尚未成家之人不多,许多儿时的玩伴早都当了父亲。我没有条件,更不敢妄想这种遥不可及的幸福。若能够将弟妹们拉扯长大,我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她出现了,她扎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笑容灿烂地将手中的苹果递给我。那天天气很好,阳光照着她晶莹的汗珠,闪闪发光。
“大哥尝尝,自家种的,可水嫩可新鲜,不甜不要钱,您要不要来点?”
我涨红了脸,赶忙拒绝。连饭都吃不饱,哪还有闲钱买水果呢。
她或许是看出了我的囊中羞涩,硬是将苹果塞到了我的手中。
“说了不甜不要钱,这个不甜,不收你钱。”
我愣住了,连道谢都忘了说,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粗鄙无礼之人。
那苹果,我轻轻咬了一口,明明甜的很,我这辈子从没吃过如此香甜清脆的苹果,剩下的我舍不得吃,小心翼翼收了起来,带回家给弟妹们分了,他们高兴坏了。
渐渐地,我们开始熟络起来。赶集时,我总有意无意去她摊子上逛逛,偶尔攒了些钱,我也会奢侈一把,买几个苹果给弟妹们解解馋。
再然后,我们相爱了。
她叫苏来娣,是这世上最漂亮最可爱的女孩子,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里面好像盛满了上等的女儿红,一见她笑,我就醉了。
来娣是家中第三个孩子,上面有两个姐姐招娣和盼睇,下面有一个妹妹引娣和一个弟弟耀祖,所以她在家中的日子并不好过,既要照顾弟弟妹妹,又要帮着干活挣些家用。
我不喜欢她的名字,这样乐观能干的姑娘,她的出生不该带着对她弟弟的期盼,于是我改口叫她甜甜,她笑起来真的好甜。
甜甜也很喜欢她的新名字。
有了甜甜,我更加没日没夜地赚钱,我想跟她有个家。
过了些时日,我有了一点积蓄,便去他家提了亲,可她爹开口就要五十两银子的彩礼。
我一年至多只能赚到十两银子,就算我不吃不喝,我那可怜的弟妹们也总得吃喝。
这五十两,我不知道十年能不能攒到。
我真没用,我对不起甜甜。
那一天,甜甜哭了。
她说,我爹太狠了,他就是想卖了我给弟弟换钱。
她说,大姐被卖给了同村一个西十多岁的哑巴,爹拿她换了三十两银子,立刻把耀祖送去县里的私塾读书了。我去见过大姐一次,大姐被那老男人折磨,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可怜大姐落得一身病根,还得起早贪黑地照顾孩子,下地劳作。
她说,二姐被卖给了一个满脸横肉的屠夫,爹拿她换了西十两银子,立刻给耀祖盖了座新房子,他那么小,他要什么房子?那屠夫生性残暴,对二姐动辄拳脚相加,可怜二姐被打得遍体鳞伤,爹管都不管。
她说,好嘛,现在轮到我了。
她说,狗蛋哥,我们私奔吧。
狗蛋是我的小名,甜甜很爱喊我狗蛋哥,说是这样显得亲昵。
那一天,我也哭了。
我说,甜甜,你和我私奔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的,我不想让你落个坏名声,我想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你。
我说,你放心,我会想到赚钱的法子,一定赚够这五十两回来娶你。
我说,如果你不愿意等我也没关系,你找个好人嫁了,是我对不起你,拿不出那些钱。
甜甜立刻打断了我,她眼中带泪,却笑着对我说:
“狗蛋哥,我等你,哪怕是一辈子,我也等你来娶我。我苏甜甜,非你不嫁。”
甜甜明媚却坚韧的笑容,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
只可惜,我是那样愚笨那样无知那样自以为是,我当时没有想到,在那个吃人的家里,她的命哪由得了她作主。
于是,我将弟妹们托付给了亲戚,说好每月寄银子回来,麻烦他们看管,一个人千里迢迢来了京城打工。
这里是漠北的都城,赚钱的门路肯定要比家里多得多。
我没有时间了,我一定要以最快最快的速度赚到这五十两。
京城可真大真繁华啊,我一个乡下来的穷小子,真不知道该往哪走。工作不是那么好找的,但好在我身强力壮,去码头上卸货,去工地里替人搬砖扛沙袋,去酒馆里端菜洗盘子,别人不干的脏活累活我都干,总能找到活干的。
离乡己经一年多了,我只攒够了十五两银子,而这己经比在家乡赚得快多了。
这时,我遇见了贵人,一个好心的远房亲戚听说了我的事后,替我搭了线,说是他女儿现如今在晋安王府当差,可以让她女儿说说情,看能不能帮我在王府谋个差事。
我高兴坏了,又紧张极了,王府这样体面的地方,能看得上我吗?
死马当活马医吧,总要试一试,王府的差事肯定要多赚不少钱的。我咬咬牙,一狠心一跺脚,给自己买了身新衣裳,又认认真真洗了个澡,这样一打扮,看着干净利落多了。
几日后,我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晋安王府。
王府在西郊,有些远,我舍不得花钱坐马车,于是起了个大早,一路小跑着去了王府。
到了王府时,汗水早就湿透了我的新衣裳,我心里懊悔,买新衣裳原是想体面些的,怎么又被我搞砸了,早知不省这两个钱了。
看着如此富丽堂皇的王府,我露怯了,我退缩了,甚至不想进去了。这样的贵人,一定是瞧不上我的,我去了就是自取其辱,脏了贵人的眼啊。
可是……若是得了王府的差事,那我便可以早些娶甜甜了,甜甜在家一定等得也很辛苦。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一个穿着华贵的女子走了出来。
她穿着这样好看的衣裳,一定是府里的女主人吧,若是哪日我赚到钱了,我也要给甜甜买这样一件衣裳,甜甜穿起来肯定比她还好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