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医院的档案室铁门在祁同伟身后关上,发出一声闷响。
空气里都是霉味和旧纸张的味道,像是把很多年的病痛都封在里面。
他摸过一排排积灰的标签,终于从最底下抽出一本发黄的病历夹。
封皮上,“刘桂英”三个字被反复描过,墨色己经变成深褐色,像干掉的血,在灯光下泛着光。
“3月15日21:00,患者因胸痛入院。”祁同伟翻着病历,手机的冷光照着那些青灰色的字。
“21:10测血压180/110,21:15心电图显示ST段抬高……”他喉咙动了动,母亲临终前抓着他手腕的感觉突然涌上来。
那时候监护仪的警报声特别急,护士推车撞翻了床头柜,他蹲在地上捡药瓶,抬头看见一群白大褂往VIP病房跑。
耳边好像又响起那刺耳的声音,还有母亲最后那句微弱的呼唤。
“22:00抢救无效死亡。”他的指甲掐进纸页,“但急诊监控显示,21:25到21:40抢救室门是锁着的。”手机屏幕亮起,苏绾发来的截图上,时间码跳动着21:32,门把手上挂着“设备检修”的木牌,表面有些掉漆。
祁同伟闭上眼,把病历按在胸口,心跳和记忆一起震动。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响起:“接触未破获医疗事故证据,推演启动——”
眼前一阵扭曲,光线开始流动。
他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走进来,墙上挂钟指向凌晨1:17,滴答声很清楚。
那人摘下眼镜擦了擦,笔尖停顿了一下,然后划掉“21:00”,改成“21:35”。
钢笔戳破纸面,留下一个洞,正好对得上病历第七页的那个破口。
“叮——推演完成,误差率8%。”提示音刚落,祁同伟手背突然刺痛。
他掀开袖子,疤痕正在发烫,像当年那滴血还没冷却。
手机震动,是苏绾发来的地址:昌明小区3栋201。
防盗门只开了一条缝,老人先探出头,眼神有点躲闪。
祁同伟看见她鬓角沾着厨房的油星,手里还拿着半块蒜,有股辛辣的味道。
“刘护士?”苏绾出示证件,“我们想找您了解2010年3月15日那天急诊的情况。”
门缝“咔”地缩窄了一些,金属摩擦的声音很清晰。
“我们有当年的血样备份。”苏绾拿出密封袋,“看这个肌钙蛋白数值。”
门突然打开了,风吹进来,带着墙漆和潮湿的味道。
刘素芬抓住门框,指节都白了:“你们怎么会有这个?”她的目光扫过祁同伟胸前的警号,开始剧烈咳嗽,靠在墙上慢慢滑坐下去。
蒜滚到了祁同伟脚边,气味刺鼻。
“那天晚上一辆黑色奥迪首接冲进急诊大厅。”她声音沙哑,“副驾驶下来个穿旗袍的女人,拎着LV包说‘李市长夫人要立刻看诊’。我把刘桂英的号往后调了……后来他们让我改病历,说‘老护士要识大体’……小同志,我每天夜里都梦见你妈攥着输液管问我‘姑娘,我是不是快死了’……”
祁同伟蹲下来,看到她围裙边绣着一朵褪色的花,跟母亲生前那条一样。
“当年的主治医生是周明远。”苏绾翻开笔记本,“他三年前退休去了海南?”
刘素芬摇头:“别找周主任!他儿子在市教育局当科长,儿媳在妇幼保健院……上个月我在超市遇见他,头发全白了,见我就说‘造孽啊造孽’……”
祁同伟站起身,病历本硌着大腿。
他掏出名片放在茶几上:“刘阿姨,谢谢您帮忙。”
老人盯着警徽,突然拿起茶杯猛灌一口水,喉咙里发出呜咽。
院长办公室空调太冷,祁同伟身上还有刚才暖气房的热气,现在却起了鸡皮疙瘩。
李志刚坐在椅子上,目光在病历和祁同伟之间来回扫视,手指敲着桌面,节奏和系统推演中那个改病历的动作完全一致。
“患者隐私受法律保护。”李志刚语气冷淡,“你要正式公函才能调十年前的档案。”
祁同伟把病历推过去,指腹压在那个破洞上:“李院长应该记得,周明远改这份病历时,钢笔尖断了半截在纸里。”他拿出证物袋,里面是一截锈迹斑斑的笔尖,“刚从地板缝抠出来的,和当年英雄100型比对过了。”
李志刚的手指停住了。
他摘下眼镜揉眉心,再抬头时眼底泛红:“祁队长查案劲头这么足,像在查毒贩。”
“毒贩要人命,你们也要人命。”祁同伟声音低沉,“我妈在抢救室门口等了西十分钟,李市长夫人的病房空调恒温26度。”
窗外月光透过百叶窗,在李志刚脸上切割出一道道光影。
他忽然笑了:“祁队长知道李市长现在在哪吗?”递过来的照片里,白发老人正在疗养院逗鹦鹉,身后挂着奖牌。
祁同伟拇指微微发抖,把手机推回去:“李院长可能不知道,我刚破了王振武的赌坊案。王所长供出,当年李市长儿子的车祸案是他找的顶包司机。”
李志刚喉结动了动。
“所以您看。”祁同伟扯了扯领口,“我要查的,从来不是什么隐私。”
离开医院时,晚风卷着梧桐叶拍在脸上。
他站在喷泉旁,再次将病历贴在胸口。
系统提示音更清晰:“推演精度提升至5%,检测到关联人物——”
画面浮现:2010年3月15日21:10,挂号窗口前扎马尾的姑娘低头登记,在“刘桂英”后画了个叉,写下“李淑珍(VIP)”,指尖蹭了蹭鼻尖雀斑——正是如今行政楼302室的张敏。
祁同伟摸出手机,翻到她的工作照,低声说:“找到了。下一个目标,就是你。”
深夜十一点,他站在老城区的树下,按下那个存了二十年的匿名号码,听着忙音一声一声敲在耳膜上。
“喂。”对面传来沙哑的声音,带着烟味。
“我要查一个人。”祁同伟望着远处医院的霓虹灯,“他在市政府有关系,二十年前用特权插队,害死了我妈。”
电话沉默了很久。
就在他准备挂断时,对方开口:“你这是要捅破天。”
夜风吹起他的衣摆,他望着医院顶楼的值班灯,那束光依旧如剑高悬。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病历本,系统空间里那份篡改的记录正发出微弱的光——那是他母亲的命,也是他要撕开的,第一张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