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阁”破败庭院里弥漫的尘烟还未散尽。冰冷、混合着石屑粉尘和浓烈铁锈味的空气,像是凝固的灰色凝胶,沉甸甸地压在三层洋房残破的巴洛克雕花门廊之下。巨大的石狮子断裂爪痕处翻卷的石材边缘兀自冒着丝丝缕缕淡不可见的灰烟,那是怨灵之力湮灭后残留的能量灰烬。喷泉基座边大片喷溅的暗红血迹斑驳陆离,如同干涸的死亡印记,无声诉说着刚才的惨烈。
光线幽暗。一道颀长、笔挺的黑色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塑,孑然立在庭院中央,正是谢必安。晚风吹拂过他一丝不苟的短发,却吹不动他脸上分毫的表情——那是一种冰冷的、剥离了所有人类情感的绝对专注。细长而稳定的手指间,握着那根闪烁着哑光金属色泽的长柄仪。仪器的尖端并未指向任何目标,只是悬垂着,尖端微不可察地调整着角度。
空气里充斥着未尽的粒子流。碎裂的灵能场域(地缚灵张德贵核心崩毁后的残余)、狂暴的物理冲击残波(石爪碎裂带来的震荡)、驳杂混乱的低阶意念碎片(无数被惊扰、又随之消散的低级残念)、以及……几缕异常顽固、如同淬毒匕首般锋利冰冷的未知气息(康宁灰烬残留!)……所有这一切混乱的频谱如同无形的飓风在谢必安的感知通道里疯狂冲撞、交织、回放!
他的世界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只有冰冷的数据流在非物质的世界里高速冲刷、重组、析构。
**【场景回溯启动(最高精度残片拼合)……】**
**【目标生物场移动轨迹推演……受制能量约束……被动规避模式……撞击点……】** —— 喷泉基座残骸。
**【未知灵体(张德贵-怨灵)能量爆发临界节点计算……溢出点锁定……】** —— 石狮附魔巨爪。
**【遭遇体(夏树)能量反应峰值解析……模式:……低能级抵抗……异常峰值点(时间点:15:34:29.87)……】** ——画面片段锁定!
谢必安冰冷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丝极其微弱但性质特异、如同在黑暗森林中骤燃过刹那的苍白磷火的能量峰谷图谱被强行剥离出来!那能量波形的边缘呈现出锯齿般的不规则锐利震荡!其最核心的特征频率波段……竟然隐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源自宇宙尘埃爆灭般的……沉重绝望感?!
这波动……似曾相识!极其微弱!但却真实存在过!
**【溯源交叉分析:康宁疗养院核心区能量场遗迹样本(编号:NY-114)特征匹配度……比对中……】**
**【匹配率:41.3%(核心震荡频段高度近似!强度差异指数:-987%!)】**
**【判定:存在微弱同源能量频谱特征(残损态)!关联逻辑链条建立:康宁核心泄露(亿万魂潮)→ 目标个体载体(夏树)封印泄露频率!】**
亿万魂潮!夏树身上残留的能量特征!那个如同瘟疫般危险的“种子”!在刚才被逼至绝境爆发濒死的瞬间……逸散出来了?!
谢必安眼中高速流淌的数据流如同遭遇了强磁风暴,出现了一瞬间极其剧烈但又被强行镇压的紊乱!长柄仪尖端微弱的灰芒轻轻颤抖了一下!
原来如此!目标夏树并非仅仅是“罪魁祸首”或“意外破坏者”!他体内的封印残留就像一个摇摇欲坠的堤坝裂缝!每一次极度濒临死亡的压力极限,都会导致一丝微弱泄露!这泄露虽不足影响宏观平衡,却像灯塔,指引着……背后的真相?!
就在这时——
“哟,老谢,搁这儿当人体能量扫描仪呢?”一个带着慵懒戏谑腔调的年轻男人声音,如同午后的微风,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庭院中响起。清越的嗓音响起的瞬间,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冰冷数据流感知场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范无咎!
他没有走门,没有显形,就这么极其突兀地斜靠在庭院边缘那根爬满枯藤的、半塌的门廊大理石柱子上。纯白色的修身西装在晦暗的光线下像是自身在发光,与环境的残破格格不入。他指间依旧把玩着那枚边缘锐利如刀的银白色袖扣,脸上噙着那抹永恒不变的、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乐子的玩味笑容。微光勾勒着他眼尾那颗恰到好处的泪痣,如同落在他完美面具上的一点恶意点缀。
他的出现仿佛自带一种奇异的“闲适空间场”,强行在谢必安冰冷掌控的数据领域里圈出一个松弛的泡泡。
谢必安头也没回,维持着面向石狮和血痕的姿势,冰冷的金属质声音毫无起伏:“目标轨迹消失。‘平衡阀’遗留灰烬残留(危险品)逸散点锁定成功(坐标归档)。该区域纳入七级污染监控。”
“‘灰烬’啊?”范无咎歪了歪头,那颗泪痣在昏暗中如同有生命般跳了一下,语气带着几分恍然大悟和更多的调侃,“啧啧,那玩意可真是……老朋友的味道了。”他走上前几步,白色光亮的皮鞋踩在布满血污和碎石的地面上,如同闲庭信步,视线扫过断裂巨爪的石狮、喷泉基座边缘那触目惊心的血泊,最终落在谢必安冰冷如刀削的侧脸上。
“闹这么大动静,就为了抓只耗子?”范无咎轻笑出声,指尖的袖扣抛飞又接住,“差点让小耗子在你精心织的‘网’(锁魂网格)上开个大洞溜了……阴沟翻船?不像你啊老谢?”
这话看似询问,实则挑衅。谢必安依旧纹丝不动,冰冷的声音响起,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结论:“目标‘破坏源’威胁评级修正。潜在能量泄露加剧锁定其‘核心罪责’。必须尽快实施完全拘禁与净化程序。以‘平衡阀’核心关联条例。”
“破坏源?净化?”范无咎夸张地挑了挑眉,那双含着似笑非笑光芒的眼睛转向庭院破败的虚空,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景象,“啧啧啧……老谢,你这顶大帽子扣得……啧啧……稳呐!目标个体(夏树)身上确实背着点‘料’,但……”
他突然停顿,目光带着一丝刻意的探究和赤裸裸的戏谑,锁定了谢必安:“……你真觉得他是那个拿着斧头砍开堤坝的始作俑者?那个……打开康宁地下闸门的……破坏源?”
他向前走了一步,距离谢必安更近,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洞悉秘密的蛊惑和冰冷:“我看着……怎么更像……”
他的指尖优雅地一划!一缕纯净的、毫无感情波动的白色能量丝线从袖扣表面流淌而出,瞬间在谢必安冰冷的感知视野里勾勒出一幅极简的动态抽象沙盘——一个巨大无比、被无数冰冷枷锁和符咒(巨大古符的意念投影)镇封的黑色水池(代表康宁地下封印)。水池被强行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代表毁灭性的污秽(灰烬)正在疯狂涌入!
范无咎的手指精准点在豁口前方一个无比渺小、正被激流冲击得几乎破碎又竭力试图“修补”(印记反馈)的、暗红色小光点(夏树)之上!
“……怎么更像是那个被某位‘伟大工程师’随手扔在堤坝破口旁边,用来临时堵漏的……‘泄洪口’呢?”
泄洪口?!
这个词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冰冷的逻辑!
谢必安那对仿佛永不波动的深潭之眼中,数据流如同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超级震荡风暴!无数代表规则运行的指令链发出细密如雪崩的崩裂警告!长柄仪尖端猛地一震!一股前所未有的、混乱的灰白色能量流不受控制地从尖端溢散而出,瞬间扭曲了庭院里残存的能量场,甚至让旁边断裂石狮上残留的微尘都无风自动!
范无咎却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带着一种欣赏混乱艺术品的满足感:“瞧瞧……数据也会说谎?或者说,是刻舟求剑的老家伙跟不上新版本了?”
谢必安死死地、如同机器卡壳般钉在原地!没有回答!但那份冰冷的沉默本身就是最大的震动!
几秒后。长柄仪尖端那不受控的紊乱能量流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强行拽回、压缩!再次变得冰冷稳定!但谢必安那双眼睛深处,高速流淌的数据洪流己经如同被投入了墨汁的清水,带上了无法忽视的混沌阴影!那道阴影,名为“可能性”!
“康宁核心能量被扰乱……是结果!”范无咎的声音带着一种剥开迷雾的冰冷精准,玩世不恭的语调下是赤裸的锋利,“但这个结果的原因链条……你确定这个连自己体内‘脏东西’都快控制不住的小耗子……有资格做最初推倒那副多米诺骨牌的‘手指’吗?”
“泄洪口……”范无咎踱步到喷泉基座旁那滩凝固的血泊边缘,白色皮鞋尖几乎要碰到那暗红的边沿。他微微俯身,像是在观察一件有趣的标本,眼中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残忍的好奇,“那汹涌的‘洪水’从哪里决堤?又是谁……决定了泄洪口的选址、制造和投放时机呢?棋子……会认为自己拿着斧头吗?”他的目光移向谢必安僵首的背影,声音如同淬了冰的细蛇,“我看……小老鼠是无辜的。至少……不是‘最该死’那个。真正的棋手……可还躲在……啧啧啧……迷雾后面微笑呢。”
死寂再次笼罩庭院。比之前的压抑更甚。风似乎都停了。
数秒后。
“……个体‘泄洪口’理论风险系数评估超出阈值。”谢必安冰冷的声音终于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从冰层中艰难凿出,“未知‘棋手’存在可能,权重增加。”
他缓缓转过身,首次正面朝向范无咎。那双深潭寒冰般的眼眸中,混沌的数据阴影并未完全消散,但属于他的绝对秩序意志己重新占据了主导。那是一种更冰冷、更审慎的杀意!
“核心目标(夏树)危险因子包含双重属性:‘潜在源(泄洪口)’与‘污染源(封印泄露)’叠加。”声音毫无波澜,“首接抹除存在未知外溢风险(引爆?)。当前最优策略调整为……长期观察监控(锚点)。”
话音落下!
嗡——!
他手中的长柄仪尖端猛地指向夏树之前喷出大口鲜血、残留能量气息最浓郁的那片喷泉基座岩石裂隙深处!
一道极其微弱、凝聚到近乎无形无色、如同水滴般大小的灰白色液态能量球!从长柄仪尖端无声无息地凝结、剥离、弹出!快如闪电!没有引起任何能量波澜!
嗤!
能量水滴如同有生命的寄生虫!精准地没入那滩粘稠暗红血迹覆盖下、岩石最深的一道细小裂口!瞬间融入其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隐蔽追踪信标(能量融合态)植入完成!载体:目标生命场能量特征残留(高兼容)!宿主锁定:夏树(生命场)!】**
**【信标特性:隐匿(超低耗)、感知共享(被动单向)、深度寄生(能量绑定追踪)!】**
**【状态:休眠卵形态(待激活)!激活触发阈值:目标濒死(引动魂潮泄露)或印记剧烈波动(强制任务/威胁压榨)!】**
信息如同冰冷的刀,刻在谢必安的秩序核心中:这枚能量卵如同埋入夏树命运长河的定位器。当夏树再被逼入绝境、引动体内那恐怖魂潮的瞬间……也是他谢必安精准降临、掌控全局之时!这不再是一场猫抓老鼠的追逃!而是……将一只随时可能爆裂的危险容器,转化为引出真正猎物的绝佳诱饵!
做完了这一切,谢必安再不看范无咎一眼。黑色身影一步踏出,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庭院冰冷的空气里,如同从未存在过。
范无咎独自留在满是狼藉的破败庭院中。他低着头,看着那滩残留着夏树生命印痕的暗红血渍,又抬头望向谢必安消失的方向。
那颗点缀着恶意的泪痣在昏暗中仿佛微微发亮。
他轻轻笑起来,笑声低沉悦耳,如同玉珠滚过银盘,在死寂空旷的庭院中显得格外清晰又诡谲莫测。
“老谢啊老谢……这就对了嘛……”
他修长的手指优雅地转动着那枚冰冷的袖扣,眼里的玩味如同精心酿造的醇酒,深邃得能倒映出整座城市的黑暗。
“小鱼儿带着饵游得越欢……才能引得上……真正的大鱼呀……”
他的目光投向城市远方起伏的灯火,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冰冷到极致的玩味期待:
“你说……那幕后的‘棋手’……会不会……也在等着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