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车车厢里闷得像口蒸笼,林昭背靠着冰凉的菜筐,借着驾驶座透过来的昏黄灯光,拇指反复那枚铜罗盘。
周小七蜷在他脚边,正用袖口擦脸上的泥,擦到后颈时突然抽了口冷气:"我操,这伤口结的痂都被蹭破了。"
林昭没应声。
罗盘边缘的二十八星宿纹在他掌心硌出红印,指针本该指向正南的位置,此刻却微微震颤着偏向东南,像有根无形的线牵着。
他摸出怀里的玉琮残片——自仓库逃脱后,这东西就一首发烫,此刻贴在罗盘上,震颤陡然加剧,指针几乎要跳出刻度盘。
"小七,借个火。"他突然说。
周小七从裤兜摸出个生锈的打火机,"咔嗒"一声,幽蓝火苗腾起。
林昭把罗盘凑过去,铜面在火光下泛出暗金色,原本模糊的纹路突然清晰起来——在"东南"方位的刻度旁,刻着极小的"归藏"二字。
"归藏陵。"他轻声念出这三个字,后颈的玉琮印记跟着发烫。
爷爷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去归藏"的画面突然闪回,当时他以为是老人说胡话,现在想来,那沙哑的声音里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紧迫。
周小七凑过来看,鼻尖几乎碰到罗盘:"啥陵?
听着像游戏里的副本名。"
"汉代玄门早期高人的埋骨地。"林昭从背包里翻出本泛黄的《玄门遗录》,书页间夹着爷爷做的笔记,"我爷爷说过,玄门初代大长老葬在南阳,陵寝取《周易》'归藏'之名,藏着......"他顿了顿,合上书本,"藏着能破局的东西。"
货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周小七摔进旁边的白菜堆里,骂骂咧咧爬起来时,瞥见林昭指尖深深掐进书页,指节发白。"你说武盟的人会不会追上来?"他声音突然低了,"那黑袍子的功夫,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第二回。"
林昭抬头看向车厢缝隙外的夜色。
公路两旁的白杨树连成黑影,像无数只举着手臂的鬼。"李馆长说过,罗盘是隐脉信物,能感应玄经残页。"他把罗盘塞进怀里,"如果归藏陵有第二块残页,武盟的人......"
驾驶座传来刹车声,司机探出头喊:"前边到南阳界了!
要下车的赶紧!"
林昭拽起周小七跳下车时,后颈的烫意突然浓烈起来。
他望着路牌上"南阳"两个字,喉结动了动——这是爷爷笔记里反复出现的地名,也是他和武盟的第二场赌局。
同一时间,西安武盟分部顶楼。
白无锋把手机砸在红木桌上,屏幕裂成蛛网。
电话里总部的声音还在嗡嗡作响:"三日内必须解决,活要见人,死要见骨。"他扯松领带,目光扫过墙上的监控画面——仓库坍塌后的废墟里,警灯正像血珠般跳动。
"废物。"他对着空气嗤笑,指尖敲了敲桌面的定位器,上面显示着那枚罗盘最后出现的位置,正朝东南方移动。
办公室门被推开条缝,冷风裹着铁锈味灌进来。
黑袍人站在阴影里,帽檐下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左眉骨有道月牙形疤痕。"南阳。"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归藏陵。"
白无锋眯起眼。
玄门秘典里确实提过,初代大长老的陵寝在南阳,藏着能唤醒古武血脉的秘密。"你怎么知道?"
"我参与过七十年前的探陵。"黑袍人走进来,腰间的青铜环佩发出细碎的响,"当时我们挖到第三层,碰到了......"他突然闭了嘴,疤痕在灯光下泛着青,"现在去还来得及。"
白无锋抓起外套,经过黑袍人身边时,闻到股腐叶混着血的味道。"总部给了架私人飞机,二十分钟后起飞。"他顿了顿,"如果林昭死在归藏陵,记得把残页带回来。"
黑袍人没说话,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文件哗哗作响。
白无锋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总部档案里的记载:"影卫,玄门初代影卫,活了一百三十年的怪物。"
归藏陵外围的山林里,林昭的手电光像只颤抖的萤火虫。
"就这儿?"周小七踢了踢脚边的碎石,"破采石场能藏古墓?"
林昭没答话。
他蹲在石堆前,用洛阳铲往土里钻。
铲头触到第三层时,传来空洞的回响——是夯土层。"爷爷笔记里说,归藏陵入口在'石见土'。"他抹了把脸上的汗,"这里的石头是后来堆的,下面有人工夯土。"
周小七蹲下来帮忙,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泥。"要是挖错了......"
"错不了。"林昭的声音很轻,"玉琮在发烫,比之前都厉害。"
挖到半人深时,铲头突然碰到硬物。
林昭扒开浮土,露出块刻着云雷纹的青石板。"入口。"他说,声音发颤。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引擎声。
林昭瞬间掐灭手电,拉着周小七滚进旁边的灌木丛。
树叶刮得脸生疼,他摸到腰间的洛阳铲,手指把木柄攥得发响。
三辆黑色SUV从山道上开过来,车灯像两把利刃劈开夜色。
白无锋第一个下车,西装笔挺,在月光下却像具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尸体。
跟在他身后的黑袍人更矮些,帽檐压得低低的,可林昭就是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像根淬毒的针,正扎在他藏罗盘的位置。
"往山林里搜。"白无锋的声音飘过来,"活要见人,死......"他突然笑了,"最好别让我见到死的。"
周小七的手在发抖,指甲掐进林昭手背。
林昭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面被擂响的战鼓。
他望着青石板上的云雷纹,突然想起爷爷教他修复玉琮时说的话:"古物不会说话,但它们的纹路里,藏着活人的命。"
"我们得抢时间。"他压低声音,"在他们找到这里前,打开入口。"
周小七抹了把脸上的汗,从裤兜掏出把折叠刀:"我来撬石板。"
青石板下传来"咔嗒"一声时,林昭后颈的烫意达到了顶点。
他望着石板缝隙里渗出的阴冷空气,听见周小七倒抽冷气的声音——缝隙里露出半截青铜门环,门环上缠着的红绸虽己褪色,却还能看出当年的鲜艳。
更下方,石板与泥土的交界处,刻着一行极小的篆字。
林昭凑近去看,月光刚好漏下来,照亮那行字:"入门者,见血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