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天!解放日!
曙光就在眼前!
文菌感觉自己像一条在咸鱼堆里腌了七七西十九天的咸鱼干,灵魂都腌入味了,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芬芳”。
她麻木地站在张叔摊位前,机械地处理着最后几条鱼,眼神空得能跑马。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大部队!快!来!接!我!走!
救星来了!
菜市场入口一阵骚动。
李锐导演打头阵,后面跟着扛机器的、举反光板的、拿场记板的……乌泱泱一大群,跟拍纪录片似的涌了进来。
原本嘈杂的市场,瞬间被这群“天外来客”吸引了目光。
“文菌!我们来了!”李锐嗓门贼大,穿透力极强,瞬间把文菌飘到九霄云外的魂儿给吼了回来。
文菌猛地抬头,手里还拎着条刚开膛破肚的鱼,内脏血水滴答着。
她看着那群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看着李锐导演那张兴奋得放光的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夹杂着终于要解脱的狂喜)首冲脑门!
亲人啊!
“导……导演!”文菌声音有点发哽,想挥手,才发现手里还拎着条“凶器”。
李锐大步流星走过来,完全无视了那浓烈的鱼腥味和文菌浑身的狼狈。
他上下打量着文菌,眼睛扫过她红肿带伤的手指,扫过她指甲缝里的黑红污垢,扫过她眼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麻木和疲惫……
“好!太好了!”李锐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激动得发颤,“就是这个状态!楚朔!这就是楚朔!”
他转头就对旁边的副导演吼,“快!布景!灯光就位!就现在!趁热打铁!这状态千金难买!”
片场人员瞬间化身训练有素的工蚁,哗啦啦开始忙活。
架机器的,调灯光的,清场的(跟张叔和周围摊主沟通)……
效率高得吓人。
文菌:“……”
导演,您老好歹让我喘口气?
洗把脸?换件干净围裙?
或者缓口气呢?!
显然,在李锐眼里,她现在这副“原汁原味”刚从生活泥潭里滚出来的样子,就是最完美的妆造!
他亲自把那条油腻发亮、沾满不明污渍的旧围裙递给她:“穿着!头发!就这样!乱点好!几缕黏在额头上,完美!”
他甚至想上手把她脸上那点没擦干净的鱼血抹得更均匀些!
文菌认命地套上“战袍”,感觉那熟悉的腥臭味又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行吧,早死早超生!
正式开拍!A!
镜头冷酷地对准了文菌——或者说,此刻她就是楚朔。
油腻的旧围裙裹着她单薄的身体。
头发胡乱扎着,几缕被汗水和污渍黏在汗湿的额角、脸颊。
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只有最深处,沉淀着被生活反复捶打后留下的、浓稠得化不开的疲惫和荒芜。
周围是菜市场复苏的喧嚣:讨价还价、剁肉声、鱼尾拍打水盆的噼啪……
但这些声音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传不进她的世界。
她的世界,一片死寂。
动作,是三天地狱特训刻进骨子里的机械熟练。
捞鱼,快。
掐鳃,准。
摔晕,狠。
刮鳞,刷刷刷!鳞片飞溅。
开膛!刀尖精准划开鱼腹。
内脏涌出。
抠鳃去内脏。
手指熟稔地一掏一抠。
手起刀落,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干脆利落。
没有犹豫,没有怜悯,只有冰冷的效率。
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重复着屠宰的指令。
血点不可避免地溅射出来,沾在她脸上,混着汗水、灰尘和之前的污渍,勾勒出几道狼狈的痕迹。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只是几滴无关紧要的水珠。
继续下一刀。
砧板上的鱼,在她眼里,和砧板本身没什么区别。
监视器后面。
李锐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亮得惊人!
成了!完美!
就是他想要的那种被生活彻底榨干、连灵魂都麻木的死气!
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感!
他激动得拳头都攥紧了,生怕一点动静就破坏了这绝佳的氛围。
甚至比他预想的更完美!
“卡!!!” 李锐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颤抖,“好!非常好!文菌!绝了!就是这个状态!一条过!完美!”
“一条过”三个字如同天籁!紧绷的弦瞬间松开。
镜头一关,刚才还死寂凝固的空气仿佛瞬间解冻。
片场气氛一下子松弛下来,工作人员都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意。
黄怡景更是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手里拿着湿毛巾和矿泉水:“文菌姐!文菌姐你太棒了!一条过啊!快擦擦!喝口水!”
就是现在!Show Time!
文菌没接毛巾,也没接水。
她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站在原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那根支撑她的弦彻底断了。
【情绪碎片试用】
刚才在镜头下强行压下去的所有东西——手指关节钻心的刺痛、胳膊肌肉火烧火燎的酸胀、胃里被鱼腥味勾起的翻江倒海、还有那三天积压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
铺天盖地的绝望感——如同溃堤的洪水,轰然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落在砧板上。
那里躺着一条刚刚被她处理干净、眼珠浑浊灰白的死鱼。
圆睁的鱼眼,空洞地望着她。
轰——!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这三个月被系统任务逼着在悬崖边跳舞的憋屈!
为了那点钱和资源在名利场强颜欢笑的疲惫!
母亲那张被病痛折磨得日益苍白消瘦的脸!
医院消毒水味,透析机冰冷的嗡鸣,永远看不到尽头的治疗和账单!
还有这该死的鱼!
这洗不掉的腥臭!
这看不到头的绝望!
生命的脆弱和无常……就像这条鱼!
拼命挣扎过,最终还是逃不过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命运!
无力!太无力了!
所有的委屈、压力、恐惧、愤怒、绝望……
瞬间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合情合理的宣泄口!
“呜……”一声压抑到了极点、仿佛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破碎的呜咽,猛地冲破了喉咙的封锁。
紧接着——
“哇——!!!!”
不是梨花带雨,是山洪暴发!
是困兽濒死的哀嚎!
文菌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孩子,又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绝望野兽,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
眼泪决堤,汹涌而出!
她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再也支撑不住,猛地蹲了下去,双手死死抱住膝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瘦弱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眼泪混着脸上未干的鱼血、汗水和污渍,在她脸上糊开一片狼藉的“地图”。
狼狈、脆弱、真实得刺眼。
片场瞬间死寂!
刚才的轻松气氛荡然无存。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歇斯底里的崩溃给震懵了!
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蜷缩在腥臭摊位角落、哭得天地变色的身影。
黄怡景吓傻了,手里的毛巾和水瓶“啪嗒”掉在地上。
她慌得手足无措,带着哭腔去拉文菌:“文菌姐!文菌姐你怎么了?!出戏了!出戏了!戏拍完了!没事了!没事了!”
她以为文菌是入戏太深,被楚朔附体了。
上前轻轻抱了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