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佛堂!滚出苏府!”
柳氏那尖利刻薄、带着浓浓嫌恶和迫不及待的驱逐令,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穿了佛堂破旧的木门,也扎穿了苏软软摇摇欲坠的神经。
不是王府的人?
是柳氏?是那个虚伪的继母?
是苏府要赶她走?!
前一刻还沉浸在“断头点心”的灭顶恐惧中,后一刻就迎来“扫地出门”的晴天霹雳!
这接踵而至的打击,让苏软软本就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嗡”的一声,彻底断了!
她像被抽掉了脊梁骨,整个人软软地瘫在冰冷的土炕上,连手指都无法动弹一下。
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眼泪己经流干了,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无法抑制的、细碎的颤抖。
连悲愤嘶吼的力气都没有了。
天要亡我?
不,是萧绝还没动手,苏府就迫不及待地要把她这个“耻辱”清理出去了!
省得连累他们!
“小姐……小姐……”
春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驱逐吓懵了,看着苏软软那副心如死灰的样子,又急又怕,扑到门边,带着哭腔哀求:
“夫人!求求您开恩!小姐她……她病得很重!神智都不清了!外面天寒地冻,您让她现在出去……这不是要她的命吗?!”
“命?”
门外传来柳氏一声极其讽刺的冷笑,隔着门板都透着刻骨的凉薄。
“她苏软软自己都不要脸了,还想要命?!在宫里做出那等下作事,被太后娘娘亲自赶出来!如今又装疯卖傻,躲在佛堂里丢人现眼还不够!老爷说了,苏家没有这种不知廉耻、败坏门风的女儿!今日若不滚出去,明日整个苏家都要被她拖累得抬不起头!连累老爷的官声!”
“就是!快开门!别磨蹭!惹恼了夫人,连你这贱婢一起打出去!”
柳氏身边的大丫鬟也跟着尖声帮腔,语气跋扈。
“哐当!”
门又被狠狠踹了一脚,震得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春桃被吓得一哆嗦,眼泪流得更凶了,却还是死死抵着门,不肯退开。
“夫人!求求您!看在老爷的份上……小姐真的病得很重!您让她去哪儿啊……”
“去哪儿?”
柳氏的声音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毒和快意。
“天大地大!她苏软软不是有本事勾引摄政王吗?不是有本事装疯卖傻吗?让她去找她的‘阎王爷’收留啊!或者滚到大街上去!找个破庙容身!总之,立刻!马上!给我滚出苏府!别脏了这块地!”
找萧绝?滚大街?破庙?
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软软的心上。
她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泛起一丝波澜,是极致的恐惧和冰冷。
找萧绝?
那还不如首接抹脖子!
滚大街?
以她这副“臭名昭著”、“被吓疯”的样子,流落街头,下场只会比书里的原主更惨!
一股强烈的、源自求生本能的寒意瞬间刺穿了她的绝望!
不行!不能就这么被赶出去!
绝对不能落到流落街头、任人宰割的地步!
她必须抓住点什么!必须带走点什么!
她的目光,如同濒死的野兽,在狭小破败的厢房里疯狂扫视!
值钱的东西?没有!
她躲进佛堂时,除了几件素净衣服,什么都没带!
食物?只有几个冷硬的素包子!
武器?一根烧火棍?
最后,她的目光死死定格在了土炕上——那床厚厚的、陪伴她度过无数个恐惧夜晚的、被她视为“保命铠甲”的棉被!
对!棉被!
厚实!保暖!
能裹身!能御寒!
必要的时候,说不定还能当盾牌挡一下?
或者……裹起来滚着跑?(虽然不太现实,但人在绝望时什么想法都有)
这就是她目前唯一、也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
“春桃!”
苏软软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猛地从炕上弹坐起来,声音嘶哑却异常急促。
“别求了!开门!”
“小姐?” 春桃惊愕地回头。
“开门!”
苏软软眼神决绝,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
“让她们进来!然后……听我的!抱紧被子!”
春桃看着小姐眼中那奇异的光芒,虽然不明所以,但长久以来形成的服从本能让她下意识地听从。
她颤抖着手,拉开了门闩。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粗暴地从外面推开!
一股冷风夹杂着脂粉气灌了进来。
柳氏穿着一身簇新的绛紫色锦缎袄裙,披着厚实的狐裘,头上珠翠环绕,在几个粗壮婆子和丫鬟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站在门口。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此刻却布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和得意,像看垃圾一样扫视着屋内。
当她的目光落在缩在炕角、头发散乱、脸上脏污、裹着破旧厚棉被、眼神却带着一种诡异狠劲的苏软软身上时,更是嫌恶地皱紧了眉头,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哼!果然是个疯疯癫癫的晦气东西!这佛堂都被你熏臭了!”
柳氏的声音尖利刻薄。
“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拖出去!连同她这些破烂玩意儿,一起扔出去!省得污了苏府的地!”
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立刻应声,撸起袖子,一脸凶相地就要上前抓人。
“我看谁敢动!”
苏软软猛地一声尖叫!
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气势!
她像只护崽的母兽,猛地将身上那床厚重的棉被裹得更紧,整个人缩成一团,死死扒住土炕的边缘,眼神凶狠地瞪着那几个婆子!
“我是苏家嫡女!就算被赶出去!也轮不到你们这些下贱奴才动手碰我!”
她尖声嘶喊,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扭曲。
“柳氏!你不就是想赶我走吗?好!我走!用不着你们拖!我自己会滚!但我的东西!谁也别想碰!尤其是这床被子!谁敢碰!我就一头撞死在这佛堂里!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苏尚书府是怎么逼死亲生女儿的!”
她一边喊,一边猛地用头去撞旁边的土炕墙壁!
“砰!砰!”
撞得并不重,但声音沉闷,配上她披头散发、眼神疯狂的样子,极具威慑力!
“啊!”
春桃配合地发出惊恐的尖叫。
“小姐!小姐您别撞了!头要破了!流血了!”
柳氏和那几个婆子都被苏软软这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吓了一跳!
尤其是“撞死”和“逼死亲生女儿”这几个字,像针一样刺在柳氏的心上。
她可以不在乎苏软软的死活,但她不能不在乎苏尚书的官声和自己的名声!
真闹出人命,还是被“逼死”的嫡女,那苏府和她柳氏,就真的成了全京城的笑柄和唾骂对象了!
“住手!都给我住手!”
柳氏脸色微变,厉声喝止了正要上前的婆子们。
她看着苏软软额头上撞出的一点微红,还有那副“视死如归”的疯癫样子,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和恼怒。
“哼!一个疯妇!一床破被子!谁稀罕碰!”
柳氏强压下怒火,嫌恶地挥了挥手帕。
“你要抱着你那床破被子发疯,随你!赶紧滚!别在这里装疯卖傻!限你一炷香之内,滚出苏府!否则……就别怪我不念最后一点情分,让人‘请’你出去了!”
“春桃!我们走!”
苏软软见震慑住了柳氏,立刻停止了撞墙,一把抓起炕上那个早就收拾好的、装着几件旧衣服的小包袱塞给春桃,然后……
如同抱着稀世珍宝般,将那床又厚又重的棉被紧紧裹在身上,用腰带胡乱捆了几道,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巨大的、臃肿的、只露出一个乱糟糟脑袋的……被子卷!
那造型,滑稽又狼狈,像个移动的蚕蛹。
“扶着我!”
苏软软对春桃低吼一声,声音还在抖,眼神却异常坚定。
春桃连忙搀扶住她。
苏软软深吸一口气,无视柳氏和那些婆子丫鬟们鄙夷、嫌恶、如同看怪物般的目光。
迈着因为恐惧和棉被束缚而异常笨拙、踉踉跄跄的步子,像一只负重前行的蜗牛,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出了这间囚禁了她多日、却也给了她短暂庇护的佛堂。
初冬清晨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刮在她的脸上和脖颈上,冻得她一哆嗦。
但她裹在厚厚的棉被里,身体却奇异地感受到了一丝暖意和……安全感。
这是她的堡垒!她的铠甲!
在柳氏等人如同驱赶瘟神般的目光注视下,主仆俩一个裹着巨大的被子卷步履蹒跚。
一个背着破旧小包袱哭哭啼啼,就这样狼狈不堪地、一步一步挪出了苏府那扇象征着富贵与权势的朱漆大门。
身后,是苏府大门轰然关闭的沉重闷响。
身前,是空旷寂寥、行人稀少、寒风呼啸的朱雀大街。
苏软软站在冰冷的青石板路上,裹着厚厚的棉被,茫然西顾。
天地之大,竟无她容身之处。
“小姐……我们……我们去哪儿啊?”
春桃看着空旷冷清的街道,声音里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去哪儿?
苏软软的脑子一片空白。
破庙?
她一个“声名狼藉”的弱女子,带着一个丫鬟,抱着床厚被子去破庙?
那跟肥羊掉进狼窝有什么区别?
客栈?她身无分文!
唯一值钱的可能就是身上这床被子了!难道要当掉?
去找林婉儿?那个小白莲?
不!她宁愿冻死街头!
去找原主那个懦弱的“青梅竹马”?算了吧,估计对方躲她还来不及!
绝望再次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
“先……先离开这里……”
苏软软裹紧了被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害怕苏府的人反悔追出来,更害怕……那个活阎王的目光会随时从某个角落投射过来。
主仆俩互相搀扶着,像两个无家可归的游魂,沿着空旷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厚重的棉被让苏软软行动极其不便,走得气喘吁吁,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双腿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
“小姐……您慢点……我扶着您……”
春桃吃力地支撑着她。
就在她们拐进一条相对僻静、堆着些杂物的小巷,想稍微歇口气时——
“噗通!”
苏软软脚下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下,加上腿软无力,整个人像座小山一样,连人带被子,结结实实地朝前扑倒!
“啊!小姐!”
春桃惊叫着想去拉,却也被带得一个趔趄。
苏软软重重地摔在地上,厚厚的棉被起到了缓冲作用,倒没摔疼,但裹在身上的被子却散开了大半,露出了里面单薄的素衣,显得更加狼狈不堪。
“呜……”
巨大的委屈和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苏软软趴在地上,脸埋在冰冷的青石板和散开的棉被里,眼泪终于忍不住又涌了出来。
她好累,好冷,好害怕……
“小姐!快起来!地上凉!”
春桃手忙脚乱地帮她拢被子。
苏软软挣扎着想爬起来,手掌撑在冰冷的地面上……
等等!
这触感……不对!
不是青石板的坚硬冰冷!
是……粘稠的?温热的?
带着一种……极其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腥甜气味?!
苏软软的身体瞬间僵住!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瞬间窜遍全身!
她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昏暗的晨光下,她撑在地上的右手掌心,赫然沾染着一片……
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的……粘稠液体!
血!
是新鲜的血!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冲入鼻腔!
苏软软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她僵硬地、一寸寸地转动脖颈,顺着血迹流淌的方向看去——
就在她前方几步远,小巷深处一个堆满杂物的阴暗角落里,似乎……蜷缩着一个高大的人影?
那人影一动不动,仿佛融入了阴影里。只有从他身下,那暗红色的液体正无声地、缓慢地……
洇湿了冰冷的地面,蜿蜒流淌到她摔倒的地方。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更深的、如同寒冰般的冷冽气息,从那角落里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个狭窄的小巷!
苏软软的呼吸瞬间停滞!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那身形……那气息……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即使看不清面容……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的恐惧,如同最凶猛的毒蛇,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萧绝?!
是萧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