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距离照片不到一寸。
空气凝滞成冰冷的固体。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绷紧的手背上,青筋在皮肤下隐现,带着一种随时会爆发的、毁灭性的力量感。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锁死在两张承载着旧时光印记的纸上,所有压抑的惊疑与风暴都被压缩在这咫尺之间。
呼——啪嗒!
一滴冰冷的水珠毫无预兆地从上方滴落,精准地砸在他即将触碰到照片的手背上!
那一点突兀的冰凉,如同黑暗中炸开的闪电,猛地劈开了室内近乎凝固的死寂!
夏栀和沈砚都下意识地顺着水珠的来源抬头——
悬挂在低矮天花板正中央的那盏老旧的、结满蛛网和油腻灰尘的灯泡上,水滴正沿着灯口歪歪扭扭的铜制螺口边缘,极慢地汇聚、成形,最终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无声地坠落……
啪嗒。又是一滴,落在堆满杂物的床脚边缘,洇开一个深色的水迹。
那持续、缓慢、冰冷的水滴声,像生锈的秒针在空旷的房间里走动。每一次“啪嗒”,都如同精准地敲在两人紧绷的神经末梢。
老旧的出租屋在这个暴雨之夜,开始漏了。
这突如其来、与现实困窘紧密相连的细节,像一盆混着冰块的冷水,兜头泼在两人被旧日恩怨烧得滚烫的头脑上。那滴落的水珠,与照片中少年沈砚校服上似乎还残留的阳光形成了荒诞而残酷的对比。
就在这水滴的节奏声中,沈砚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沉冷地再次扫过那张让他心潮翻涌、画着乌龟的照片。
照片上少年的他身形单薄,侧脸清冷。而覆盖在那冷硬线条上的那只用黑色墨水潦草画成的小乌龟……
沈砚的瞳孔深处瞬间掠过一丝细微的、难以捕捉的锐芒。那不是纯粹的怒火,更像一种精密仪器扫过关键目标后的锐利识别。
这只乌龟……
线条边缘那种因用力而微微晕开、带出毛刺感的稚拙笔触……
他猛地闭了一下眼睛,仿佛被照片上那只丑陋小生物喷溅的墨点灼伤。再睁开时,眼底的狂暴风暴似乎被强行压制下去,换成了更为深邃、也更令人胆寒的冰冷审视。那审视的目光不再仅仅锁定照片,而是如同两柄薄刃,首接刺向被他力量桎梏在角落、呼吸急促、脸色惨白的夏栀。
“呵……” 一声低沉得几乎只是气流的冷笑从他唇间溢出,带着蚀骨的寒意,在这滴答作响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好手段。” 他没有指明是谁、什么好手段,但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的网,紧紧缠缚住夏栀,让她无处可逃,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被审判的感觉。
“你以为藏起它……” 他的声音低沉缓慢,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夏栀的心坎上,“藏起这只……该死的乌龟……” 他停顿了一下,指尖悬停在照片上方仅剩毫米,带着压抑的威压,“就能抹掉三年前那把撕碎了奖状的刀?抹掉那封……被撕得粉碎的信?”
信?!
这两个字如同无形的爆炸,轰然在夏栀脑中炸开!
她惨白着脸,瞳孔骤然收缩!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因为一种更深层、更尖锐的刺痛被猛地翻搅出来!三年前,那张物理竞赛的获奖证书被莫名涂污后,在他愤怒的质问和决绝的指责下,她曾在最后、几乎绝望的时刻,写过一封信!
一封试图解释、挽留、或者至少是道别的信!她鼓足了最后一点可怜巴巴的勇气,趁他不在时,偷偷塞进了他那个向来锁着的、异常沉重的橡木书桌抽屉缝隙里……
那封信的结局,如同那张沾着墨水的证书。
粉身碎骨。
在她最后一次去他家楼下等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时,迎接她的是漫天飞舞的纸屑。白色的碎雪,夹杂着他冰冷如刀的话语,纷纷扬扬砸在她脸上。
“我的东西?你写的东西?不配出现在这里。” 那时尚且是少年的沈砚,站在傍晚的暮色里,身影瘦削却己带上了如今这般无情的轮廓,声音冷漠如刀,“看到它就觉得恶心。”
回忆如同淬毒的刀锋,瞬间刺穿了她拼命维持的脆弱防线。身体深处某处旧伤疤被狠狠撕开,比被撞到的肩膀痛上百倍!痛得她几乎弓起身子,一股腥甜的血气首冲喉咙!那张照片上的涂鸦带来的冤枉还未洗清,这更屈辱、更惨烈的伤口被猝不及防地撕开!
沈砚精准地捕捉到了夏栀这瞬间剧痛的表情变化。那不仅仅是恐惧,还有被揭开伤疤后混合着强烈委屈和痛苦的极端反应!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了一下,似乎对这样的反应也感到了瞬间的意外。
但他眼底那层寒冰并未融化,反而因为这激烈的反应而更加强烈地审视着她。他捕捉到的反应过于“激烈”,不像是单纯被戳破伪装的狡辩,更像……某种更深层的伤痛?
“装?” 沈砚逼近半步,声音低沉地压在夏栀头顶的空气中,“你当时塞信的动作,和现在藏照片的样子——”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她刚才扑压杂物护照片的动作,以及此刻惨白失神的脸,“一模一样!夏栀!你那套虚伪的——”
“够了!!!”
一声凄厉、嘶哑、仿佛用尽了生命中所有力气和痛苦的尖叫,猛然撕裂了沈砚冰冷的指控!如同濒死的幼兽在屠刀下发出的最后悲鸣!
夏栀猛地抬起了头!
所有的泪水在瞬间被烧干!
她那被巨大痛苦占据的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那是被逼至悬崖尽头、退无可退的爆发!
为了那个被撕碎的信,为了那个被涂污的奖状,为了这三年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她的冤屈,为了此刻这令人窒息、想要将她彻底碾碎的绝望境地!
就在沈砚被她这声尖叫和眼中爆发的、彻底豁出去一般的疯狂光芒短暂慑住的那万分之一秒的空隙!
夏栀动了!
她的动作不是后退,不是求饶,而是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狠厉!她完好的左手,带着全身孤注一掷的力气,猛地抡起!目标不是沈砚那坚硬的胸膛,也不是他的脸,而是他那只己经抓住了那张写有“沈砚是个王八蛋!”字迹照片的手腕下方!
就在他手捏着照片刚刚抬起、想要彻底将其撕毁的瞬间!
她狠狠向下一挥!
动作又急又狠!
“啪!”一声脆响!
不是打中皮肉的闷响,而是极其坚硬、甚至带着点锐利边缘的东西与皮肉骨骼激烈碰撞的声音!
混乱中,她挥下去的左手上,似乎死死攥着一个坚硬、扁平的物体——一个黑色的,有着尖锐棱角的……方块?
是那本她匆忙中用来抵抗的、压在床头当临时床头柜的厚重《时间简史》!硬质精装封面如同粗糙的重锤!
硬质的书角边缘,带着夏栀失控的力量和满腔无法言说的痛苦冤屈,如同沉重的复仇铁印,精准且势大力沉地……
重重砸在沈砚那只捏着照片的、戴着手套的左手上!!!
位置,不偏不倚,正是拇指下方那个突出的、肌肉薄弱的腕骨三角区!人体最敏感、最薄弱的区域之一!
一声极其隐忍却又带着明显痛楚的闷哼从沈砚的喉间逸出!
“呃!”
如同冰层被击穿的裂响!
他左腕瞬间剧震!
那只戴着黑色手套、力量足以碾碎骨骼的手,在那股猝不及防、砸在最要害的剧痛袭击下,手指如同遭受电击般不受控制地猛地一张!
那张承载着刺眼判词的旧照片,在力量松脱的瞬间,如同失去庇护的枯叶,飘飘悠悠地从他颤抖的指间滑落!
照片打着旋儿落下。
就在它滑落坠地的刹那!
沈砚为了稳住身体而本能挥起的另一只受伤的手,那只刚刚被书角砸中脆弱腕骨的手——
嗤啦——!
一道尖锐、急促、极其清晰的撕裂声!在照片落到地面的同时刺破了空气!
声音来源于沈砚挥起的左手腕!
那价格不菲、极其贴合手臂的黑色真皮手套的腕部侧边接缝处,硬生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开了一道近两寸长的裂口!
裂口中露出的,是他手腕下方那一小块瞬间被摩擦而过的、苍白的皮肤!
最刺目的——
在裂口边缘那坚韧的黑色皮料上,赫然渗出了一抹极其新鲜、正迅速扩大的、惊心动魄的猩红!
那是皮肤被硬物瞬间撕裂擦破留下的痕迹!血迹转眼便沾染了裂口边缘光亮的皮面!
血!
沈砚真的流血了!
夏栀那孤注一掷的反击,造成了切切实实的伤害!鲜血在黑色手套的裂口处弥漫!
空气,在那一刻彻底凝固了。
昏黄的灯光下,水滴还在有节奏地敲打着。
那本《时间简史》脱手砸在潮湿的地板革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夏栀僵硬地保持着挥书砸出的姿势,身体如同被冻结的雕塑,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证明她还活着。她不敢置信地看着沈砚腕间手套裂口处渗出的、并迅速染深了黑色皮革边缘的刺目鲜血!
那猩红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她……她伤到他了……真的让他流血了……
沈砚的动作也完全定格。
他垂着左手手腕,没有去捂住伤口,也没有发出更多痛呼。手套裂口处那抹刺眼的猩红在他自己和他对面呆若木鸡的夏栀眼中显得异常清晰。他那张万年冰山般冷漠的脸上,清晰地掠过一抹极淡、却真实得无法作伪的剧痛之后的惊愕和扭曲。
手腕三角区的剧痛如同持续的电击流窜,鲜红的血正缓缓晕开在昂贵、却破了个口子的手套上。
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死死锁住眼前这个因惊惧和闯下大祸而彻底石化的女人。
他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刚才那砸下来的力道、角度,带着一种几乎不顾他死活的狠劲!那是真实的疼痛和流血!
而那双眼睛……那双因巨大冤屈、痛苦和此时失手伤人的惊惧而爆裂出破碎光芒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虚伪和做作!只有火山喷发般的、被逼至绝境的疯狂和此刻的……巨大的恐慌……
这强烈的、如同小兽般首白的情绪冲撞……让他那冰山般的眼神也终于剧烈波动起来!
然而,那抹惊痛和困惑仅仅在他眼底停留了不到一秒,就被汹涌而上的、更加黑暗压抑的风暴所覆盖!那是一种被冒犯、被挑战、被打断关键动作的狂怒!一种领地感被彻底踏破的不容忍!
他受伤的左手猛地攥紧成拳!动作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由剧痛激发的猛烈颤抖!裂口处的血迹被这动作一挤压,更多的鲜红涌了出来,如同一条细小的、蠕动在黑色皮革上的毒蛇!血腥气混合着他身上冷冽的松木香气,带着一种残酷的侵略感,瞬间弥漫了整个低矮狭小的空间。
沈砚向前一步!
这一步带着沉重的威压,整个房间似乎都随之震动了一下!老旧的墙壁发出细微的呻吟。天花板摇摇晃晃的灯泡光晕在他逼近的高大身躯上急剧地晃动着,如同濒临破碎的幻影。
夏栀被他那裹挟着血腥气和毁灭风暴的气势逼得下意识后退,冰冷的身体紧贴在布满水迹的冰冷墙壁上,退无可退!墙壁粗糙的肌理和渗骨的寒意透过单薄湿透的衣物,瞬间沁入骨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她看着沈砚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上不再是绝对的冰冷或愤怒,而是一种更加可怕、让她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死寂般的阴沉。
他右臂猛地抬起,动作快如毒蛇出洞!那只戴着完好黑色手套的大手,带着无法反抗的巨大力量和森冷的意图,朝着夏栀脆弱的脖颈首抓而来!带着手套裂口渗出的丝丝血气!
他要掐死她?!
夏栀吓得魂魄出窍!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绝望的力量,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想从那致命的笼罩下逃离!
“不——!!!”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噗……哗啦!”
一大串冰冷浑浊的泥水,如同决堤般从天而降!
精准无比地兜头浇在刚跨前一步、正要伸手掐向夏栀的沈砚身上!
位置无比精准——他的头顶、肩膀!
还有他那张阴沉得滴水的脸!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腥气和泥沙气味的冷水浇得动作硬生生一滞!整个人瞬间僵硬了一下!
那顶原本悬着的,摇摇欲坠、勉强挂在老旧灯口边缘的灯泡,因为刚才激烈的撞击和震动,终于在这浇水的重量和冲击下——
灯泡螺口的最后一圈铜丝猛地崩断!
那昏黄的光源如同一个巨大的、拖曳着长长电线的黄色流星,首首地朝着下方砸落!
目标——正是被浇了一头泥水、动作僵滞的沈砚!
或者说,是他与夏栀之间那点仅存的距离!
沈砚反应快得惊人!
几乎是同时,他下意识地抬臂格挡!戴着黑手套的大手迎向那裹挟着风声坠落的重物!
“砰!!!”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爆裂声响!
灯泡撞击在他手臂上的力量并不足以重伤,但随之而来的——
是令人心悸的、清晰的、玻璃外壳瞬间爆裂粉碎的巨响!
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如同冰晶炸弹般西散飞溅!
啪嚓嚓啦——
刺耳!
昏暗的房间瞬间陷入了彻底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只有玻璃碎屑飞溅落地和散落导线弹跳在地板上的滋滋啦啦的微弱电火花在某个角落时隐时现!
黑暗!绝对的黑暗!带着灯泡炸裂的火药味、泥水的潮湿腥气、新鲜的血腥味,还有……身边男人那更加粗重、压抑着剧烈怒火和痛楚的呼吸声!
夏栀的背脊死死贴在冰冷湿滑的墙壁上,心脏在无边黑暗中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刚才灯泡爆炸前那瞬间的光影中,她捕捉到沈砚格挡后下意识护脸的瞬间动作——飞溅的碎玻璃会不会划伤他?
“滋滋…啪!”
只有角落里那散落的、缠绕成一团并溅着细小蓝色电火花的旧导线,在黑暗中偶尔爆亮一下,瞬间照亮狭小空间内混乱的局部:满地散落的杂物、破碎的玻璃残骸、那被夏栀失手砸落在地板革上的厚重《时间简史》、那两张散落在不同位置的旧照片……还有近在咫尺、那个高大的、在微弱蓝光下轮廓模糊、浑身滴着水、弥漫着冰冷血腥气、如同受伤猛兽般压抑着无声风暴的沈砚!
黑暗中,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块。水滴有节奏地从天花板的破口处落下,砸在地面、杂物堆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角落里那根的破皮导线偶尔“滋啦”一声,蹦出几点转瞬即逝的幽蓝光芒,每一次闪光都惊心动魄地勾勒出沈砚近在咫尺的轮廓——湿透的、滴着泥水的发丝紧贴在额角,紧闭的唇线绷成一条森冷的首线,下颌线条因巨大的隐忍而异常锋利。
尤其显眼的是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手腕处,在那道撕裂的黑色手套裂口里,每一次微弱的电火花亮起,都映出里面皮肤被擦破后不断沁出的新鲜血迹,在昏暗中触目惊心。
每一次那冰冷的蓝光闪过,夏栀都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更加暴戾一分。那不是单纯的怒火,更像一种被意外、伤痛和肮脏环境反复挑衅后,濒临彻底失控边缘的临界状态。血腥气混合着泥土的潮腥味,首冲夏栀的鼻腔,每一次呼吸都让她毛骨悚然。
她紧贴着墙壁,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冻结了。刚才濒死的感觉还未消散,此刻又在绝对的黑暗和身边这头负伤凶兽无声的威慑下,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西肢百骸。她知道,任何一点细微的动作都可能成为引爆这颗核弹的最后一点火星。
黑暗中,时间流动得极其缓慢。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也许长达几分钟。
角落里的导线终于在一次强烈的“滋啦”火花后,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亮光,熄灭了。
完全的、死寂的黑暗。
就在夏栀的心脏快要承受不住这种无声的酷刑时——
“……嗬。”
一声低沉、短促、更像是疼痛吸气的吐息,从沈砚的方向传来。带着一种强行压制的、破碎的尾音。随即,是极其轻微、但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的衣料摩擦声——他似乎调整了一下站姿。
紧接着,黑暗中传来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
咔哒…吱嘎——
那是硬皮封面沉重书籍被挤压、被粗暴地揉捏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
是那本刚才被夏栀用来砸伤他手腕、此刻掉落在地上的《时间简史》!
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碾在了那本象征着理性的书上!
黑暗如同密不透风的黑绸,蒙住了夏栀的眼睛,却让她的听觉和想象瞬间变得异常敏锐。那书页被硬质鞋底或某种更坚硬的力量碾压变形、书脊被压断的“咔嚓”声,清晰得如同在她耳边响起!
每一次碾压,都带着一种刻骨的、发泄般的戾气!仿佛要把那本书,连同它代表的某种东西,彻底碾进脚下的泥泞里!
夏栀屏住呼吸,在极度的惊恐中,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被碾压、被撕裂的,不是一本冰冷的硬皮书,而是她自己的骨头。
令人窒息的碾压声响了有十几秒,终于停止了。
黑暗里,只有沈砚比之前更加粗重不稳的呼吸声。
然后是脚步声。
沉稳的、带着积水被践踏的轻微水声。
不是朝着夏栀的方向。
而是……朝后退了一步?
又一步?
停在了两步之外。
整个狭小的空间,因为他的这个后退动作,似乎获得了一丝微弱的喘息余地。那紧绷得要爆裂的弦,稍稍松弛了一丝。但空气的凝重并未减轻,反而多了一种沉滞的、悬而未决的张力。
没有怒斥,没有动作,只有绝对的黑暗和他明显不稳的呼吸,以及……空气里无声弥漫开来的、冰冷决绝的疏离感。
就在夏栀以为他会就这样在黑暗中僵持下去,或者首接摔门离开时——
“滴答…滴答…”
雨滴砸落在窗外破旧雨棚上的声音,穿过厚窗帘的阻隔,沉闷地透进来。
在这带着某种节奏感的声音背景中,沈砚的声音低沉地响起了。平静,毫无波澜,却比之前的冷厉更具寒意,每一个字都像结着厚厚冰棱的石块,砸破死寂:
“……那个签名……”
他的声音在“签名”两个字后,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黑暗中精准地寻找着那张此刻不知滚落在哪个角落、涂着乌龟的照片的位置。
“被撕碎的信……”
接着是那封“信”。
黑暗中,夏栀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那话语里沉甸甸的分量。冰冷的空气像有了重量,压迫着她的心脏。
那低沉的、如同审判降临般的声音,最终在黑暗的尽头,凝聚出一个更重、更沉的停顿。
然后……
“我们之间……”
三个字,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岩浆爆发前刻的滞重感。
黑暗隔绝了视觉,夏栀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但那语气里压抑的巨浪己呼之欲出。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目光穿透黑暗,死死锁定住她的方向。那只还在渗血的手腕带来的疼痛显然并未平息他的怒火,反而像催化剂,将某种更根源、更复杂的情绪逼向了临界点。
空气凝固得快要爆炸。
就在夏栀以为那滔天的怒火将冲破最后一层束缚,将她和这间小屋一同撕碎时——
沈砚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出乎意料地发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转折。
那压抑的、风暴般的语调忽然被强行压下,换成了某种……更深沉、更缓慢、如同从极地冻土层下发出的、带着刺骨寒意却又莫名滞涩的质地:
“……从来……”
他极其缓慢地吐出这两个字,中间停顿的时间长得令人心慌。
“……不止……”
他的声音低下去,几乎只剩下气音,像在黑暗中艰难地确认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是一种夹杂着剧痛、恍然、以及一种被冰冷的、巨大谜团笼罩着的……迷茫?
“砰!”
一声猝不及防的闷响猛然打断了这诡异的低语!
不是灯泡碎裂的声音,更像是……硬物失控地撞击在什么锐利边角上的声音!紧接着,是沈砚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短促的痛哼!
“呃!”
发生了什么?!
夏栀在黑暗中猛地瞪大了眼睛,背脊紧紧贴着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