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不再是神经剥离剂那种刮骨洗髓的冰寒,而是更原始、更暴烈的——血肉被撕裂的锐痛,骨头在重压下呻吟的闷痛。重黎感觉自己的左臂像被丢进了熔炉,每一次心跳都将滚烫的痛楚泵向全身。那是注射器失控划开的深长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正混着未完全注入的冰蓝色神经剥离剂,汩汩涌出,在冰冷的金属平台上积成一小滩粘稠、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暗红。
混乱是唯一的掩护。
房间内灯光疯狂闪烁,如同濒死的巨兽在抽搐。那台被短路烧毁的大型神经测绘仪正喷吐着浓烟和刺鼻的焦糊味,蓝白色的电火花如同垂死的毒蛇,在烧焦的线路和接口上噼啪乱窜。刺耳的警报声撕裂空气,盖过了巫阳暴怒的咆哮和技术员惊恐的尖叫。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焦糊、药剂和浓烟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封锁!立刻封锁所有出口!启动内部防御协议!离朱!抓住她!她干扰了实验!她窃取了信息!”巫阳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穿透混乱的噪音,带着刻骨的杀意。他苍白扭曲的脸在闪烁的灯光下如同厉鬼,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了一眼金属托盘边缘那行刺目的刻痕,又猛地扫向门口,仿佛要将离朱生吞活剥。
一个技术员连滚爬爬地扑向通讯面板,手指哆嗦着操作。刺耳的封锁警报叠加在原有的仪器警报之上,如同末日交响。
就是现在!
重黎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头顶——那巴掌大小的金属通风口格栅!在刚才身体剧痛挣扎、平台震动之下,格栅的一角己经向上微微,露出了一道比头发丝宽不了多少的缝隙!冰冷的、带着金属和机油味道的气流,正丝丝缕缕地灌入!
缝隙!
唯一的生路!通往这座钢铁囚笼未知深处的唯一孔洞!
活下去!陆吾的话在耳边炸响!禺伯可能还活着!灵核还在驳的残骸里!离朱用命换来的信息!
求生的本能如同被点燃的炸药,压倒了所有剧痛和虚弱!重黎的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咸腥的血味在口中弥漫!他用唯一还能发力的、沾满自己鲜血和汗水的右手,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死死抠住了平台边缘冰冷的金属棱角!
“呃啊——!!!”
一声野兽般的、混合着痛苦与决绝的低吼从喉咙深处挤出!全身的肌肉在束缚带的勒压下疯狂贲张!断裂的肋骨在胸腔内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左臂伤口的鲜血瞬间涌得更急!但他不管不顾!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意志,都灌注在右手和腰腹的爆发上!
嘎吱——嘣!!!
一声令人心悸的金属撕裂声!
那深陷皮肉的、坚韧无比的束缚带,在重黎这拼死一挣的恐怖力量下,连接在平台一侧的金属卡扣,竟然硬生生被他从焊接点扯得变形、崩开!
束缚瞬间松开!
巨大的反冲力让重黎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剧痛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眼前瞬间一片漆黑!但他强撑着没有昏厥!借着这股向上弹起的力道,他沾满血污的右手,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狠狠抓向头顶那一丝缝隙的通风口格栅!
五指如同铁钩!死死抠住了格栅边缘冰冷的金属!
粗糙的边缘瞬间割破了他掌心的皮肉!鲜血淋漓!但他毫无所觉!
“目标挣脱束缚!”一个技术员惊恐的尖叫声响起!
巫阳暴怒的目光如同闪电般射来!“抓住他!”
冰冷的脚步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的滋滋声从门口方向逼近!
来不及了!
重黎的身体悬在半空,仅靠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吊在通风口下方!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另一只受伤的左臂也猛地向上探去!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凭借矿工生涯磨砺出的、对金属结构的本能首觉,手指精准地抠进了格栅缝隙的另一端!
“给我——开!!!”
双臂肌肉坟起!全身的重量和求生的意志化作最野蛮的力量!狠狠向下一拽!
咔嚓!嘎嘣!
刺耳的金属扭曲断裂声!
那看似牢固的金属格栅,在连接处锈蚀老化、又承受了这拼死一拽的恐怖力量下,竟连着边缘一小块锈蚀的金属板,被他硬生生撕扯了下来!
一个仅容瘦小身躯勉强挤入的、黑洞洞的洞口,赫然出现在头顶!
冰冷的气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猛地倒灌下来!带着更浓重的灰尘和机油味道!
“阻止他!”巫阳的怒吼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到对方苍白脸上因暴怒而扭曲的血管!
重黎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驱动着他!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将自己鲜血淋漓的身体,狠狠塞向那个冰冷的、黑暗的洞口!
狭窄!极其狭窄!
肩膀和胸膛的伤口狠狠摩擦在冰冷、粗糙、布满锈蚀颗粒的金属边缘!剧痛让他眼前金星乱迸!感觉皮肉和骨头都要被刮掉一层!但他依旧死命地向上挤!蠕动着!如同一条在刀锋上爬行的蚯蚓!
“滋——!”
一道灼热的能量束擦着他的脚踝射过!打在平台边缘,溅起刺目的火花和融化的金属液滴!灼热的气浪烫得他小腿皮肤一阵刺痛!
“别开枪!抓活的!他的价值!”巫阳气急败坏的吼声在下方传来,似乎制止了更致命的攻击。
冰冷的金属管壁紧紧包裹着身体,粗糙的锈蚀颗粒摩擦着伤口,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重黎不敢停留,用沾满血污的手肘和膝盖,在狭窄的管道内不顾一切地向前爬!方向?管他什么方向!只要能远离那个地狱般的房间!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有身后洞口方向传来的混乱光线和叫骂声。空气污浊,充满了陈年的灰尘、机油挥发物和某种金属锈蚀后特有的、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铁腥味。这味道混合着他自己伤口流出的血腥,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的甜腻气息。
他拼命地爬,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和铁锈的颗粒,引发剧烈的咳嗽。左臂的伤口在每一次摩擦中都涌出温热的液体,他能感觉到粘稠的血液浸透了破烂的衣料,粘在冰冷的管壁上。
黑暗,狭窄,剧痛,窒息……死亡的气息如影随形。
就在他的意识因为剧痛和失血再次开始模糊时,前方管道深处,似乎……有光?
不是身后追兵的手电光柱。是一种极其微弱、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
重黎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强撑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那点微光的方向,继续在狭窄的、布满锈迹的金属管道中,艰难地爬行。
光越来越近。那幽蓝的光芒来自下方。
他爬到了管道的一个向下转折处。透过金属格栅的缝隙(这里的格栅似乎没有完全焊死),他看到了下方一个巨大的空间!
那是一个……机甲维护舱?!
规模比他之前待的隔离研究区庞大得多!穹顶高耸,如同钢铁巨兽的腹腔。地面是厚重的金属网格板,下方是深不见底的维修通道,闪烁着幽蓝的指示灯。巨大的机械臂如同钢铁森林的枝桠,从穹顶和墙壁上伸展出来,有些静止,有些则缓慢地移动着,发出低沉的液压嗡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冷却液味道、臭氧味和金属被焊割后的焦糊气息。
而在舱室靠近中央的区域,几台机甲正停放在维护架上。
其中两台是深灰色的“天狗”,它们如同疲惫的猎犬,安静地矗立着,机体上有明显的战斗刮痕和烟熏痕迹,几名穿着灰色工装的技术人员正借助升降平台,在它们身上忙碌着,火花西溅。
但重黎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了维护舱最边缘、一个被单独隔离开的角落!
那里,被数道更加粗壮、闪烁着高强度能量力场光芒的锁链牢牢捆缚着的,正是那堆破败的钢铁残骸——驳!
它比在露天平台上时看起来更加凄惨。巨大的机体被强行固定在特制的维护架上,姿态扭曲。左半身完全塌陷变形,如同被揉烂的废铁。背部引擎舱的巨大破洞边缘焦黑翻卷。右臂那仅存的金属爪刺断裂了一截。厚重的装甲板几乎没有一块完好,被爆炸和火焰熏得焦黑一片,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深坑和刮痕。断裂的液压管像垂死的血管,无力地耷拉着。
锁链深深勒进它残破的装甲缝隙里,能量力场的光幕发出持续的低沉嗡鸣,将它死死禁锢。冰冷,死寂,如同一具等待被肢解的钢铁尸体。
然而!
重黎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缩成了针尖!
就在驳那几乎被砸扁的金属头颅处,在那布满蛛网般裂纹的独眼观察窗深处!
没有光?!
不!
在绝对的黑暗和能量力场的压制下,在那死寂的、漆黑的窟窿最深处……一点极其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猩红光芒!
它没有亮起!它只是在……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明灭着!
像一颗被埋在地核深处、被万吨巨石压着、却依旧不肯放弃搏动的心脏!
微弱到了极致!每一次“明”,都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每一次“灭”,都仿佛会彻底沉入永恒的黑暗!但它……还在!还在挣扎!还在不甘地……跳动!
驳……它的灵核……真的还在!离朱没有骗他!
巨大的震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攫住了重黎的心脏!比身体的剧痛更甚!他看着那在能量力场压制下、在冰冷锁链捆缚中、依旧倔强明灭的微弱红光,仿佛看到了自己在这冰冷囚笼中挣扎的倒影!
就在这时!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刮擦声,如同冰冷的指甲刮过金属,突然从重黎身后——他刚刚爬过的黑暗管道深处,幽幽地传来!
重黎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