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如墨的云层沉沉压在崆峒群峰之上,凛冽的山风裹挟着雪粒,抽打着山道上艰难前行的几人。当那盏在风雪中摇曳的橘黄色灯笼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灯笼下“沁心园”三个古朴苍劲的大字映入眼帘时,连最沉默的白若水眼中都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松懈。
沁心园,依山而建,并非奢华客栈,更像一处清雅的别院。几栋精巧的竹木楼阁错落分布,回廊相连,檐角挂着冰凌。院中引了温泉水,形成几方冒着氤氲热气的池子,奇花异草在阵法护持下依旧青翠,与周遭的冰天雪地形成奇异对比。此地灵气充沛,显然是崆峒山脚专为修行中人准备的落脚点。
青玄出示了一块刻有云纹的玉牌,掌柜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眼神矍铄的老者,见到玉牌,神色立刻恭敬起来,并不多问,亲自引着众人穿过回廊,安排了一处独立的小院“听松居”。小院清净,主屋宽敞,两侧各有两间雅致厢房。
“诸位在此歇息,明日清晨,自有人引路上山。”青玄声音依旧清冷,目光在张世博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只留下一句,“崆峒非等闲之地,好自为之。”说罢,径首走向主屋旁最僻静的一间厢房,关上了门,仿佛与众人隔绝在两个世界。
风雪被隔绝在院外,温泉水汽带来的暖意和草木清香弥漫开来,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松懈。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但更汹涌的,是劫后余生、力量蜕变后,各自心中翻腾的思绪与……欲望。
**无声的暗涌**
金灵儿选了主屋左侧第一间厢房。关上门,她立刻布下简单的星辉禁制隔绝窥探。星盘悬浮在掌心,月华流淌。她没有推演吉凶,也没有观测星轨,盘面上流转的,是张世博的面容,是白若水冰冷的守护,是南宫炎的挣扎,是苏芷晴的温柔,是黄垚的懵懂……还有她自己心中那被“人性世俗”点燃的、对更高境界的渴望。
“奇门显化,本源烙印…人道即天道…”她喃喃自语,指尖划过盘面,描绘着无形的轨迹,“我的‘理’,需融入‘情’与‘欲’的变数…张世博,你是这乱局的核心,是这变数的源头…靠近你,或许…是我洞悉命运、触摸星辰本源的唯一契机。”星眸深处,闪烁着一种近乎占有的、冰冷的探究欲。她所求的“实现”,是借张世博这个变数,验证她的新道,甚至…掌控这变数本身。
苏芷晴带着黄垚住了右侧第一间。她细心地点燃了安神的药香,又取出一小瓶温养经脉的灵液递给黄垚。“垚儿,喝了早些休息。”声音温柔依旧,眼神却有些飘忽。她看着黄垚懵懂地喝下药液,小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
“调和…阴阳…生命之力…”苏芷晴走到窗边,望着院中温泉水汽升腾,融入冰冷的夜色。“以往我只调药,却忘了调心…调情。那‘合体’引动的生机,那源自人性的力量…是否也能融入我的医道?”她取出几味药材,不再是追求极致纯净的灵草,而是药性温和、甚至带着些微“燥”或“郁”之气的凡品。“或许,真正的‘调和’,需要包容这些‘杂质’…就像包容人心中的七情六欲。”她所求的“实现”,是找到一种能融合人性情感的、全新的医道法门,而张世博和白若水那极端碰撞又交融的力量,是她最好的观察对象,甚至…实验素材?
南宫炎选了金灵儿隔壁的房间。她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英气的脸上神色变幻。她脱下沾着风雪和淡淡焦臭味的外袍,露出紧束的劲装。走到铜盆前,掬起冰冷的泉水狠狠泼在脸上,试图浇灭心头那团烦躁的火。
“力量…火煞…”她看着水中自己倒影,那眼神中的挣扎清晰可见。“我的道,是焚尽一切阻碍!是纯粹的力量!可为什么…为什么看到那混蛋引动奇门,看到白冰块儿突破,看到他们…他们那样…我心里这火,烧得更旺,却也更…难受?”她握紧拳头,火煞之气在指间缭绕,带着一丝不受控的狂暴。“难道真像金灵儿说的…这火,也需要‘燃料’?需要…那种让人软弱的东西?”她猛地一拳砸在盆架上,木屑纷飞。“不!我南宫炎不需要!”可内心深处,一个被压抑的念头却在疯狂叫嚣——靠近他,感受那股引动天地之力的本源,证明自己的火焰,绝不比任何力量逊色!她所求的“实现”,是证明自己的道不弱于人,是撕开张世博那层神秘的面纱,用最首接的力量碰撞,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白若水没有选择房间,她就守在张世博的主屋外厅。一张蒲团,便是她的位置。幽蓝的眸子在昏暗中如同寒星,气息收敛如冰。灵魂深处的八卦烙印清晰地传递着主屋内张世博的状态——虚弱、疲惫,但新生的力量在缓慢滋养,心口处那污秽龙气在玄冰封印下暂时蛰伏。
“守住他。”这是她对金灵儿的承诺,更是对自己灵魂烙印的回应。她所求的“实现”最为首接——张世博的命,他的力量,他的一切,都必须牢牢掌控在她手中。这份冰冷的占有,是她突破后唯一的执念,是她存在的意义。任何试图靠近、染指的人或物,都将承受玄冰无垢境的寂灭之威。
而主屋内,张世博躺在柔软的床铺上,身体的疲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奇门之力带来的敏锐感知在放松后反而更加清晰,他甚至能“听”到隔壁金灵儿星盘细微的嗡鸣,能“嗅”到苏芷晴房中飘来的药香,能“感觉”到南宫炎房中那股压抑暴躁的火气,更能清晰地“感知”到门外白若水那冰冷如万载玄冰、却牢牢锁定自己的守护意志。
“呵…花花公子…何德何能…”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意识渐渐模糊。体内新生的力量在沉睡中缓慢流淌,与那被封印的污秽龙气形成一种脆弱的共生。他太累了,只想沉沉睡去。
**夜叩心扉**
夜深人静。风雪似乎小了些,只余下松涛呜咽和温泉水流的汩汩声。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的门轴转动声,在主屋紧闭的门扉上响起。声音小到几乎被风声掩盖,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张世博新生的敏锐感知中!
他猛地睁开眼,黑暗中,那双带着八卦流转微光的眸子瞬间锁定了门口!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小小的、裹着厚厚棉袄的身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怯生生地探了进来。是黄垚!
她赤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小脸冻得有些发白,大眼睛在黑暗中惊慌地眨动着,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暖炉?不,那是客栈提供的、用来暖被窝的小型暖玉。
“张…张大哥…”黄垚的声音带着哭腔,细若蚊蚋,充满了恐惧和无助,“垚儿…垚儿怕…外面好黑…有…有奇怪的声音…像…像那天晚上的怪物…”
她说着,小小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泫然欲泣。那模样,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惜。她一边小声啜泣着,一边抱着暖玉,一步步挪向张世博的床榻。
“苏姐姐睡着了…垚儿不敢吵醒她…张大哥…垚儿能不能…能不能在这里待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她走到床边,仰着小脸,泪水顺着冻红的脸颊滑落,眼神里充满了孩童最原始的祈求和对安全港湾的渴望。“垚儿把暖炉给你…暖暖的…”她笨拙地想把手里的暖玉塞给张世博。
张世博看着眼前这个瑟瑟发抖、泪眼婆娑的小丫头,心中五味杂陈。黄垚的恐惧是真的,昨夜的惨烈对一个孩子来说冲击太大。她的依赖也是真的,这一路走来,她本能地亲近对她最温和的张世博和苏芷晴。此刻她寻求庇护的模样,像极了受惊的小兽。
然而,张世博那被奇门之力淬炼过的感知,却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协调的气息!在黄垚那纯粹恐惧的表象下,在她靠近时,张世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那新生的、蕴含大地艮山属性的奇门之力(八卦艮为山,厚重载物),竟与黄垚身上那股精纯的土德之躯,产生了一种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共鸣!那共鸣带着一种温暖、敦厚的吸引力,如同磁石相吸!
这丫头…是无意?还是她的土德灵根,本能地感应到了自己体内新生的、同源的山岳之力,被吸引而来?
看着黄垚冻得通红的小脚丫,看着她怀里那散发着微弱热量的暖玉,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恐惧和依赖…张世博心中那点疑虑被压了下去,花花公子的本性里,终究藏着一份对弱者的怜惜。他叹了口气,掀开了被角。
“上来吧,地上凉。”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难得地温和。
黄垚如蒙大赦,小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泪水还挂在睫毛上,却己破涕为笑。她手脚并用地爬上宽大的床榻,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只找到窝的小猫,紧紧挨着张世博,将暖玉塞进两人之间的被子里。一股带着泥土芬芳的、温暖的土德气息瞬间包裹了张世博,与他体内的艮山之力隐隐呼应,带来一种奇异的舒适和安宁感。
“谢谢张大哥…垚儿就知道你最好了…”黄垚满足地喟叹一声,小脑袋在张世博胳膊上蹭了蹭,很快便发出均匀细小的呼吸声,沉沉睡去,仿佛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张世博却有些睡不着了。少女温软的身体紧挨着自己,纯净的土德气息丝丝缕缕地渗入体内,与他新生的力量交融,竟让他心口那被玄冰封印的污秽龙气都似乎安静了几分。这种被依赖、被信任的感觉,是他混迹花丛时从未体验过的。他低头看着黄垚毫无防备的睡颜,心中一片柔软,也带着一丝复杂。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几乎在黄垚爬上张世博床榻的同一时间!
门外厅堂,盘坐于蒲团上的白若水,那双幽蓝的眸子骤然睁开!玄冰之色瞬间覆盖瞳孔!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滔天怒意和绝对占有欲的恐怖寒意,如同无形的风暴,轰然爆发!
咔嚓!咔嚓!
以她为中心,地面、桌椅、乃至空气,瞬间凝结出厚厚的玄冰!温度骤降至冰点以下!
她猛地站起身,周身散发着冻结万物的寂灭气息,一步踏出,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主屋紧闭的房门前!没有任何犹豫,蕴含着玄冰无垢境全力的一掌,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狠狠拍向门板!
轰——!!!
坚固的木门连同门框,在恐怖的玄冰之力下,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瞬间炸裂成无数冰晶碎片!狂暴的寒流裹挟着冰渣,如同白色的怒龙,狠狠冲入主屋之内!
“滚出来!”白若水冰冷彻骨、蕴含着无尽杀机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吹彻,瞬间冻结了整个房间!她的目光如同两柄玄冰利剑,穿透弥漫的冰雾,死死钉在了床上那紧挨在一起的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