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江南北之后,同时也吹到了张弯家里。
那年的夏天,张弯家门前的那棵老铁树,居然招摇地开起花来。大家都有些诧异,铁树开花,是什么寓意?
大家都说,当然是好事,美事,富贵来临。
张弯心中大喜,心想,也许我的好运就要来了。他整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似的,走路都生风,见到谁都笑呵呵。
张弯之前为领导开车很是讨领导欢心,领导升迁之前把他放到乡镇的计生站工作,并从工勤人员转为干部。
张弯对计生工作很有一套,他总有办法对付那些超生的人。哪个村,哪个队,只要有张弯在,超生的人就插翅难飞,就算挖地三尺,他也能把你找到。对于那些超生的人来说,张弯简首就是魔鬼,可对领导来说,张弯就是一个大英雄。在计生站工作不到两年,他就荣升为站长。
改革开放之后,很多有关搞活经济的政策纷纷出台。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般一拨拨地冒了出来。
张弯所在的桥南乡也不甘落后,他们也要办一家水泥厂。可办厂就得盖厂房,盖厂房就得征地,征地就得和农民打交道。在征地的过程中,乡领导遇到了很多麻烦问题,要拆房的,村民不肯拆,要征坡地的村民也不依,他们拿着扁担和铁锹誓死保护自己的房子和土地。
乡镇领导经过百般努力,对他们实行了赔偿的办法,赔到他们满意,村民们才肯就范。当他们把这些主要的事情办完之后,剩下的只是一些山地。
山地没有承包到户,大家都认为征用没问题,于是建厂的施工按计划开始,开工典礼如期举行。可是乡领导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建设的过程中会遇到大麻烦。
因为建厂的山地虽然没分给村民,村委会可以处置,可是山里的坟山却是个人的,乡政府要求民村迁坟,他们个个如钢铁般的战士,誓死不依。他们说活人的房子可以随便搬,可死人的房子不可以随便迁,因为关系到风水问题。在推土机动工的时候,他们睡到了推土机前面不让动工。
乡领导提出给他们补偿金,让他们迁坟,可他们依然不依,他们觉得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风水问题。县负责领导束手无策,问计张弯,让他献策,并许诺,若把这事办好,一定重用他,提拔他。
对于张弯来说,那是一次百年未遇的机会,想着家门前那棵开花的铁树,他就信心十足了。他向领导保证,只要按他说的做,这事不用十天就能解决。
领导对他寄予厚望,把这事全权交给他处理。他让乡里按坟山的数量买回金罐,半夜里把坟头挖了,按每个人的骨头放好,再开推土机把山地推平,后面的事情由他来处理。
对于张弯的能力,领导是放心的,因此同意了他的意见。
半夜里,他们把那山上的十几座坟头挖了,把骨头按各家的名字放好,连夜把那片山地给铲平了。
第二天,那些山里有坟山的村民发现自己家里的祖宗一排排地并列在道路旁边,大家都发起飚来,抱着金罐到乡镇政府去闹事。
乡长顿时慌了神,找来张弯,问他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
张弯拍了拍乡长的肩膀,安慰他说这事不出三天就能解决,他保证三天之后,这里的金罐会一个不剩地给抱回去。
听了张弯的话,乡长的心定了下来,在他心里,张弯是无所不能的。
张弯能这样淡定,这么胸有成竹,那是因为有他的那个私生子张曲帮忙。张曲是他下乡知识女青年生下的,女青年不告他,是委曲求全,怕把事情闹大了,对自己的未来不利,于是把生下的孩子丢下给他养。
“文革”结束后,她招工回城去了。张弯只好把孩子挂在大哥的名下,让母亲帮着养。因此,以侄叔相称。当然,这些都是他老婆马丽红不知道的。
张曲比夏天大两岁,初中毕业后考不上高中就出到社会上混了。他的“混功”跟张弯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张弯把那些混账的事交给他做,那是一百个放心的。
张曲接到张弯的任务后,非常利索地在暗地里收买了两个人,一个是村里的仙姑,一个是坟山的主人王老西。
那天王老西跟着大家抱着祖宗的骨头到乡里去闹事,在回来的路上突然肚子就痛了起来,回家里吃药也不见好。大家都觉得奇怪。
王老西的家人去问仙姑,仙姑施法之后就变成了王老西家的祖宗,他变着脸骂王老西:“你这不肖子孙,不让我快点入土为安,整日抱着我到处乱跑干什么?看我不整死你这个王八蛋!”
王老西的家人被吓得不轻,当天就去把祖宗的骨头抱回来,很快入土安葬了。王老西的肚子也就不疼了。
这事在村里传开了,那些抱着祖宗骨头到镇政府去闹事的人心里也发毛了。第二天,他们纷纷去乡政府把祖宗的骨头抱回来。乡政府每家给他们补了200块钱。这事,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解决了。
领导大大赞赏张弯,说改革开放搞经济就需要他这种能人,无论是白猫黑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显然,张弯就是那只能抓到老鼠的好猫。
领导兑现了他的诺言,那一年,张弯当上了副乡长。
忍受了几十年屈辱的张家终于扬眉吐气了。因为日本鬼子进村时,张弯的父亲为日本人带过路,因此被人骂是汉奸,从小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就抬不起头来,他们总要忍受别人的辱骂,别人的白眼。
现在张弯终于当官了,他们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张弯当上副乡长的第二天,张弯的母亲就到张弯父亲坟前烧香告诉了他,说他张家终于出了当官的人了,以后可以抬头做人了。
为了让自己的家族兴旺发达,当了副镇长的张弯在家里开了一个家庭会议。会议的论题就是,如何让张家兴旺发达。
张弯是家里最小的,前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他们的年纪都大了,有的己经超过五十了,不超五十的也西十大几了。想依靠他们来振兴张家是不可能的了。可他们的孩子都大了,可以利用孩子来兴旺张家。
这些孩子中除他的私生子张曲初中毕业,其他的连小学都没读完。
张弯决定,让有点文化的张曲出来当点事,以后可以走仕途,小学没毕业的那些可以做生意,开工厂,办企业,当老板。
当官的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帮助做生意的,做生意的赚到钱给当官的提供经济援助,大家互相帮衬,尽快让张家兴旺发达起来。
会议结束后,大家达成共识。张弯当上副乡长后不到一年,他的那个胡作非为,无恶不作的私生子张曲当上了村里的村主任。他家里一下子出了两个官。在他们村里,这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几年后,他家里那些哥呀,姐呀家里都办起了水泥厂,成了企业家。
当上了副乡长的张弯肯定是不会满足于此,他的野心是当乡长,当县长。这时他开始想起他的仇敌同学夏国强。
那时候的夏国强己经是县委副书记了,手中是有相当的权力了。虽然他一首把夏国强当作仇敌,可夏国强并不把他的仇放在心上,不跟他一般见识,对他还是宽容以待的。他从来不跟小人计较名利得失。
张弯也不知道夏国强知道他仇恨他,整过他。因为他在表面上从来都没表露出仇恨他,就算在内乱的时候,他想借机杀死夏国强,他也只是指使别人出手,他自己躲在暗处。他是那种先前不出声响,做完后也不露痕迹的人,就算害了你,还会在你面前笑嘻嘻地装好人。
张弯有个特点,就是无论见了谁,都是还没开口,就先呵呵大笑一番,然后是非常讨好地奉承几句。
其实很多人都很讨厌他,可是都说不打笑脸人,表面上敷衍他,在背后给他取了个绰号叫“笑面鼠”。
张弯在夏国强的面前还是可以把头抬得高高的,因为,他认为夏国强并不知道他曾经加害过他。他想通过夏国强这根绳子爬上去,然后再踩到他的肩膀上超过他,并猛力踩死他,这样,他就可以一举两得。于是,当上了副乡长的张弯就整天提着礼物到夏国强家去拜访,老同学长老同学短地跟在他屁股后面,像个哈巴狗似的。当然,夏国强是从来不收他的礼物。
那是个星期天,张弯提着一盒名贵茶叶来到夏国强家,他一见到夏国强就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就奉承道:“老同学现在是红光满面,肯定是官运亨通了,我今天来沾点老同学的光呀,呵呵!”
夏国强是个厚道人,他不会来什么虚的,他只是把张弯让进屋里,说道:“当什么官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真正能帮老百姓办事。”
张弯呵呵地笑着,心里骂他酸黄瓜,口里附和着是的是的,就跟夏国强进了客厅。
那天家里的人都出去了,只有他和夏舒宝在家,夏舒宝从来不喜欢张弯,可见到张弯还是客气地向他问好,然后躲回自己房间去看书。
夏国强把张弯引到茶具旁的沙发上坐下,然后开始泡茶。
张弯坐在沙发上东看西看的,想找点话说,可一下又不懂说什么。
夏国强泡了一杯茶送到张弯的手里说:“先喝杯茶吧。”
张弯伸手接过茶杯,呵呵地笑着说:“哟哟,要您大领导给我泡茶,真是下雨了,下雨了!”
夏国强关切地问:“怎么样?这个副乡长当得还顺心吧?”
“呵呵,托老同学的福,还好还好!”
夏国强尽管不喜欢张弯,可他还是真心实意地跟他说:“如果你想走得更远,我希望你多读些书,继续深造,加强自身的修养。”
“谢谢老同学的指点,我一定不忘老同学的教诲,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张弯双手作揖,一脸感动的样子。其实,他在心里暗骂夏国强酸,迂腐。
张弯走的时候,夏国强把他拿来的茶叶硬塞回去给他带走。张弯心里更觉得夏国强不懂为官之道,难道他不知道水清则无鱼吗?他想,夏国强这官也应该很快到头了。可他毕竟现在还是官,他还得巴结他。
张弯为了迎合夏国强,就去读了个党校的大专,读完大专后又继续读本科,当然只是去混文凭,作业都是请人帮做的,考试都是拿着答案去抄的。就这样,他张弯也是一个有大学本科文凭的人了。这张文凭为他往后开挂的人生起到了关键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