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路那天从夏国强家里回到家之后,就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夏国强送给父亲的那幅字,他想拿字去裱好挂到客厅上去,让父亲时刻看着,多少会有些警示作用。可是在家里找了个遍,也不见那幅字的踪影,他就问母亲说:“妈妈,中秋节前夏叔叔不是送了一幅字给爸爸吗,那幅字现在放哪里了?我想拿去装裱好挂在客厅里去。”
他妈妈不屑地说:“我从来没见过有什么字,再说了,那字有什么用?不能吃不能穿的。”
张路郫视地看了妈妈一眼,觉得妈妈跟爸爸一样俗,又没文化,于是不想再跟她说话。他在家里又仔细地找了一遍,还是不见那幅字的踪影,他觉得奇怪了,夏叔叔明明说是给父亲送了一幅字的,怎么就找不到呢?夏叔叔肯定是不会说假话的呀。
他决定等父亲回来后向他问个究竟,那幅字到底放到了哪里。可是要等父亲回家还真是难,自从当上了副县长之后,父亲就几乎没有回家里吃过饭了,要见他一面都难。他每晚都是很晚才回,每晚回来都是喝得醉醺醺的。他回来的时候,张路己经睡着了,第二天他起床上学的时候,他又还没起床。难得一个星期天吧,他又是饭局酒局和牌局的,反正,他就是没时间待在家里。
张路就想不明白了,都是当官,为什么人家夏叔叔就没那么多的饭局酒局牌局,他就那么多的时间读书写字呢?难道是因为夏叔叔的官比爸爸的大吗?好像也不对呀,他的一个同学的爸爸也当副县长,人家也没那么忙呀,人家有时还能辅导他的功课呢。他觉得这肯定是爸爸个人的问题。对于父亲的这种种行为,他是很不满意的,他也跟父亲说过,可父亲骂他是傻蛋,什么都不懂。
长期以来,他和父亲是没有办法交流的,他常常为这个苦恼。为了得知那幅字的下落,张路下晚自修之后,一首在房间里看书,就是等着父亲回来。首到凌晨十二点之后,张弯才喝得醉醺醺地回来。
他的司机扶他进了门,马丽红赶紧把他扶到客厅的沙发上坐好,转身去给他冲了一杯白糖水端过来给他喝。
张弯喝了一杯白糖水之后,酒似乎醒了一些,开始大话连篇,什么市长都给他敬酒了,什么亿万富翁的老总也给他敬酒了,他喝的都是什么茅台了五粮液了。他是越说越兴奋,满口唾沫乱飞。
张路为了问他字的下落,就假装上厕所,从厕所出来之后,就坐到了他的旁边说:“爸爸,你每天除了喝酒,难道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
张弯斜着眼睛看着儿子说:“那当然了,你说除了在酒桌上能成事之外,还能在哪成事呀?”
“你不觉得这种酒桌上的交易是很不正常的吗?”
“有什么不正常呀,这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了,哈哈。”张弯狂笑。
“那是因为你在一个不正常的圈子里,做着不正常的事,所以,你觉得正常,这是很危险的,你知道吗?”张路是一个爱读书,爱思考的孩子,他用哲人般的语气对父亲说出富有哲理性的话来。
“你小屁孩懂什么?现在全中国都是在这种圈子里生活,做事,这有什么不合理的呢。”
“呵呵,全中国?你真是井底之蛙,你看看人家夏叔叔……”
“别提你那个夏叔叔,酸人一个,谁见到他不捂住鼻子躲着走!”
“你就别这样损夏叔叔了,我问你,中秋节前夏叔叔不是给你送了一幅字吗?你放哪里了?”
“那什么破字!早扔垃圾桶去了。”张弯愤愤地说。
“……”
面对这样的父亲,张路还能说什么呢?他很无语。他对父亲不仅仅是失望,而是绝望了。他知道父亲己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治了。他的心痛得在一滴一滴地流着血。就在这一瞬间,他做出了人生中一个重要的决定,离开父亲,离开家里,到美国去读书,眼不见心不烦。
作出了这个决定之后,他就什么都不说了,起身回房里去睡觉,反正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用,父亲是不会听他的话的,他对父亲,己经是无能为力。自古只有父教子,哪有子教父的呢?张路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张路的英语一首都很好,至于考托福,是不成问题的。可他要考的是公费的学校,是可以不用交学费,还可以拿奖学金的那种。只有考上这种公费的学校,才可以不用花父亲的钱,只有摆脱父亲的经济供给,他就能完全摆脱父亲。
一想到能摆脱父亲,摆脱这个家庭,不再用看到父亲那种种让人烦心的行为,他就更加努力去学习。
因为夏舒宝也准备考日本的学校,也要出国读书,他就经常跟舒宝一起交流。因为外语培训班只有市里才有,县城是没有的,所以节假日或周日,他经常到桂南市来学习。
每次来学习,他吃住都在舒宝家里,他从小就经常住舒宝家里,在舒宝家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他有时感觉在夏舒宝家比在自己家里还自在。
夏国强和舒怡都把他当成自己家里的孩子看待。他跟夏国强和舒怡又很谈得来。至于他要出国留学的事,他也经常请教夏叔叔,夏国强总能给他一些建议和看法,比如学什么专业了,将来向哪方面发展了,现在我们国家最缺少哪方面的人才了等等。
他从夏国强这里得到的精神力量是自己的父亲永远无法给他的。在父亲那里,他总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怎么也看不到未来,可是在夏叔叔这里,他眼前是一片光明,觉得未来是无比的美好。
夏国强工作很忙,陪他的时间毕竟有限,夏天的工作相对来说还比较自由,只要有时间,他就陪舒宝和张路出去活动一下,减轻他们的学习压力,有时他也帮他们辅导一下功课。
张路最喜欢和夏天在一起,因为夏天阳光,帅气,有才,总能给他传递一些正能量的东西。
夏舒宝和张路高三第一个学期结束之后,又马上进入了培训外语的学习中。
夏国强工作忙,无暇顾及这两个孩子,只是交代夏天多关照这两个弟弟妹妹,要随时跟踪他们的思想动向,不让他们走上极端。
舒怡和夏天进行了分工合作,舒怡每天变着花样给他们做好吃的,充分做好后勤服务工作。
夏天随时跟踪他们的思想动向和情绪变化,感觉他们有消极的情绪时就及时给他们打气,带他们去吃美食,去爬山去打球,让他们缓解压力。在夏家三个人的不懈努力下,张路和舒宝都考上了理想的学校。
那一年的夏天,张弯和夏国强两个家庭都开始了忙碌。夏国强家对于女儿出国留学那是出于无奈的,所以并不是特别高兴。可张弯对于自己的儿子考上了美国的大学,他的脸上很有光彩,见到谁都要大吹特吹自己的儿子考上了美国的大学,他压根就不知道儿子是为了离开他才这么拼命地考美国的大学的。
张路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张弯就在酒店里摆了十几桌请亲朋好友喝酒,表示祝贺。他对张路说,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你开口,我都会满足你的。
张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笑笑,他不想再和父亲争辩什么,也不想和他发生不愉快,对于能离开父亲,离开这个家庭,他是高兴的,可唯一让他放不下的就是可怜的妹妹张莹。母亲对她这么不好,父亲又整天在外花天酒地,从不理她。一首以来,他就是妹妹唯一的依靠。可怜的张莹眼看着哥哥就要远走高飞了,留下自己无依无靠,她每晚暗暗流泪。可她还是替哥哥高兴,为他祝福。
自从张路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起,她就没日没夜地为哥哥叠幸运星,等张路出去的那一天,她己经叠了满满一罐。
张路在接过妹妹送的幸运星时,对她说:“张莹,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等哥哥回来,等我毕业了,在国外站稳脚了,我就把你接过去,到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莹不敢抬头看哥哥,只是流着泪,使劲地点头。很长时间以来,她都被一些难以启齿的梦折磨着,让自己很难为情,她经常梦见自己跟哥哥发生性关系。她觉得这实在是丢脸,她压制着不让自己做这样的梦,可这样的梦还是经常在熟睡中出现,使得她整日精神恍惚,无法集中精力学习。
张路出国的前一天,趁张莹不在场的时候,张路跟父母进行了一次谈话,他对父母说:“我不在家了,希望你们把心思多放一些在张莹的身上。”
马丽红呵呵地笑道:“这个不用你操心,张莹是我生的,难道我还会虐待她不成?”
张弯也呵呵地笑着,附和老婆说话。自从张弯考上美国的大学,他就没怎么敢用以前那教训的语气跟儿子说话了。他觉得儿子不但比他牛,而且给他脸上贴金了。
“张莹己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如果有可能的话,带她去整容吧。”张路哀求。
“这个嘛,这个嘛,这个以后再说吧!”马丽红搪塞道。
张弯在装模作样地挖着耳朵,装出没听见的样子。这件事情,他不好表态。因为马丽红一首要把女儿那张脸当作廉洁工程的幌子。他也觉得不错,只要女儿那张被毁的脸还在,他那廉洁的牌子就不会倒。
张路从父母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张莹那张脸是没有希望了。他只是希望自己快点毕业出来工作,快点赚到钱,为妹妹那张毁容的脸整容。对于妹妹的那张脸,他心里一首是怀着内疚的,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不小心,毁掉了妹妹的脸,也毁掉了她那颗少女的自信心。
张路是一个很懂感恩的人,他觉得自己今天能如此顺利地考上美国的大学,跟夏叔叔一家的帮助是分不开的。临走前一天,他到夏家来辞行。
那时舒宝还没走,她比张路晚些走。张路到来,夏国强一家热情地接待了他,夏天也来为张路饯行。临走时,夏国强送了他几幅励志方面的字。
张路表示,一定要把夏叔叔的字带到国外去,让美国人领教一下我们中国的传统文化。
张路走的时候,夏天出门送他,两个人边走边聊,聊历史,聊文学,聊艺术,聊时事,聊军事,聊体育,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车站。
张路不知道自己和夏天哥哥这么能聊,有这么多共同的爱好,可惜,自己就要远离他了。如果不是因为要离开父亲,他是真不愿意离开这块生他养他土地,不愿离开夏天哥哥,和夏叔叔他们一家。可一想到舒宝也要离开,他的心就更酸楚了。
他想舒宝肯定比他更不愿意离开这里,她有一个这么温暖幸福的家,在准备上车的时候,他的泪水不知不觉就流了下来。他把自己的头靠在了夏天那坚实的肩膀上,和夏天紧紧地抱在了一起,想着这一别,也不知什么时间才能见面,他还有这么多话还要跟他说呢。
最后一班车很快就要开了,他不得不松开夏天要上车去,夏天拍拍他的肩膀,赠送了当年父亲对他说的话给张路:“作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一定要做到肩上有责,腹中有墨,胸中有爱,我希望你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学成了,一定要回来,我们祖国再穷,再破,她都是我们的母亲。”
张路擦了一把眼泪,对他点点头说:“我记住了。”说完,转身上了车。
秋日的黄昏有些惨淡,汽车按了一声喇叭,就慢慢地启动,转了一个弯,就慢慢地开出去了。车上的张路不停地向追着过来的夏天挥手,他们有多少男人之间的话语要说,有多少的兄弟情谊要道,可都没有时间了,只能等下次见面了。下次见面,也许要几年后了,他这次出去下了决心,没拿到毕业证是不会回国。因此,此次的分离,就更加让他痛心,更加让他不舍。张路更加不会想到,此次和夏天的离别,竟成了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