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鱼那沙哑干涩、如同岩石摩擦的声音,在死寂的岩洞里激起微弱的回响。
对面岩壁下,沉寂了片刻。
“……嗯。” 一个同样虚弱、却带着一丝强行凝聚的清冷音节,从黑暗中传来。是苏清雪。她似乎也在挣扎着调整气息,试图凝聚哪怕一丝力量。
“还…死不了…”月涟漪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痛苦和虚弱,也从洞口角落传来。她体内的剧毒风暴虽然暂时蛰伏,但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随时可能引爆那致命的平衡。
活着。都还活着。
林小鱼心中那根紧绷到极限的弦,稍稍松了一丝。但这丝松懈瞬间被更沉重的现实压垮。
离开?谈何容易!
他尝试着运转体内那股新生的、冰冷沉重又混乱不羁的奇异力量。能量如同粘稠沉重的铁砂,在如同被砂纸打磨拓宽的经脉中艰难流淌,每一次运转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沉重的迟滞感。这点力量,别说带着三个重伤员离开这鬼地方,就是他自己爬上那陡峭湿滑的岩壁都够呛!
他“感知”着洞内的情况。
冷秋瞳的生命之火依旧微弱,被剧毒和黄泉气息强行钉在平衡点上,如同风中残烛。
月涟漪体内的毒火山依旧在低吼,幽绿的纹路在皮肤下不安地蠕动。
苏清雪的气息微弱,冰蓝剑气黯淡到几乎无法察觉,连自保都成问题。
而他,这具被黑色沙粒强行“加固”过的身体,沉重、僵硬、如同披着岩石外壳,力量虽增,却笨拙异常,且每一次动作都消耗巨大。
绝望的气息,并未因他的醒来而消散,反而更加浓重。
“嗬…嗬…”林小鱼发出粗重的喘息,沉重的手臂支撑着身体,试图完全站起来。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肌肉如同生锈的铁板般僵硬。他踉跄了一下,差点再次摔倒,沉重的身体撞击在岩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省点…力气…”苏清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显然也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水流…方向…上游…或下游…必有…出路…”
林小鱼“感知”着洞口外暗河湍急的水流方向。下游是他们坠落的深渊祭坛方向,死路一条。上游…未知,但或许是唯一的希望。
“上游…”林小鱼嘶哑道,“但…怎么走?筏子?还是…拖着你们游?” 他“看”向冷秋瞳和月涟漪,又“看”向同样重伤的苏清雪。以他们现在的状态,任何剧烈的移动都可能打破冷秋瞳和月涟漪体内那脆弱的平衡,或者耗尽苏清雪最后的气力。
就在这进退维谷的僵持中!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到刺耳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洞口外的暗河上游方向…**传来**!
紧接着!
“噗嗤!”
一道细长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金属弩箭,如同毒蛇吐信,撕裂黑暗,精准无比地射入了岩洞!狠狠钉在林小鱼脚边的岩石上!箭尾兀自剧烈颤抖,发出嗡嗡的低鸣!
弩箭?!
有人!
林小鱼瞳孔骤缩!苏清雪和月涟漪也瞬间绷紧了神经!
“啧啧啧…好浓的血腥味,还有…黄泉的臭味?”一个阴恻恻、带着戏谑和贪婪的声音,伴随着杂乱而轻巧的脚步声,从洞外的黑暗中响起,“看来咱们运气不错,捡到几条大鱼啊?哦不,是几条…快要咽气的死鱼?”
脚步声迅速靠近!几道散发着阴冷气息、带着明显恶意的能量波动,出现在林小鱼的“感知”中!如同黑暗中的豺狼,嗅到了血腥味,围拢而来!
“暗鳞卫的狗?!”苏清雪的声音瞬间冰冷到极点,带着刻骨的恨意!
“嘿!苏家大小姐?耳朵还挺灵!”洞口的光线被几道身影挡住。为首一人身材瘦高,穿着紧身的黑色鳞甲,脸上戴着一张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金属面具,面具上烙印着狰狞的鳞片花纹。他手中端着一具造型精巧、闪烁着幽蓝光泽的连弩,弩箭正对着洞内。他身后,跟着三名同样装束的汉子,眼神如同毒蛇,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和残忍的光芒。
“冷秋瞳那贱人果然也在这!气息微弱,快死了吧?省了我们不少事!”为首的面具人目光扫过昏迷的冷秋瞳,发出得意的低笑,“还有幽冥教的妖女…啧啧,这毒中的,可真够劲!至于你…”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勉强支撑着身体、如同岩石怪人般的林小鱼身上,带着一丝惊疑和更多的轻蔑,“…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被石头砸烂了又拼起来的怪物?手里还抱着个半死的娘们?”
林小鱼的心沉到了谷底。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在他们最虚弱的时候,追兵到了!而且看这架势,是朝廷暗鳞卫的精锐!为首那人气息阴冷凝练,绝非之前血池遇到的小喽啰可比!他身后那三人,也个个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或许能给你们留个全尸。”面具人晃了晃手中的连弩,语气如同猫戏老鼠,“否则…我不介意把你们射成筛子,再拖回去喂狗!”
苏清雪挣扎着想握剑,但指尖凝聚的微弱剑气瞬间溃散,反而牵动内伤,嘴角再次溢出血丝。月涟漪更是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压抑的痛苦呻吟。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洞内。
林小鱼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怀中抱着气若游丝的冷秋瞳,沉重的身体如同灌了铅。他看着那指向自己的幽蓝弩箭,看着面具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和贪婪,看着身边三个几乎失去战斗力的“娘子”…
一股被逼到绝境的、混合着愤怒、不甘和骨子里那股混不吝的邪火,如同压抑的火山,轰然爆发!
去他妈的暗鳞卫!去他妈的弩箭!老子刚活过来,还没靠嘴炮祸害江湖呢,就想让老子死?!
“呵…呵呵…” 林小鱼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干涩,如同夜枭啼鸣,在死寂的岩洞里显得格外诡异。
“你笑什么?吓傻了?”面具人眉头一皱,弩箭又向前逼近一分。
“笑…你们…不长眼…”林小鱼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盯着面具人,嘴角咧开一个极其难看、却又充满疯狂意味的弧度,“也…笑…你们…运气…真差…”
他体内那股冰冷沉重、混乱不羁的奇异力量,随着他这近乎癫狂的情绪,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油锅,猛地…**躁动沸腾起来**!
“差?”面具人嗤笑一声,“差在撞见你这个快死的怪物?”
“不…”林小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锣般的嘶哑和极致的嘲讽,“差在…你们…撞见了…我林小鱼…刚…热乎…的新…本事——!!!”
话音未落!
林小鱼猛地吸了一口气!这动作牵动全身伤口,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不管不顾!他将体内那股沸腾的、冰冷混乱的力量,混合着破罐子破摔的癫狂意志,狠狠灌注到自己的喉咙!
“给——我——滚——!!!”
一声如同岩石炸裂、金属摩擦般的恐怖咆哮,从他喉咙深处悍然爆发!这咆哮并非单纯的声波,更蕴含着那股新生力量的冰冷、沉重与混乱意志!如同无形的重锤,裹挟着无数看不见的、冰冷的黑色沙粒(源自他体内残留的岩石能量),狠狠砸向洞口的西个暗鳞卫!
嗡——!!!
空气仿佛被瞬间凝固、压缩!洞口的篝火余烬被这恐怖的声浪彻底吹散熄灭!
首当其冲的面具人,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他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沉重的巨力,如同无形的攻城锤,狠狠撞在他的胸口!同时,一股混乱、癫狂、充满了嘲讽和蔑视的意念洪流,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噗——!”面具人如遭重击,鲜血狂喷!手中的连弩脱手飞出!身体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洞外的岩壁上!他身后的三名手下更是不堪,连惨叫都没发出,首接被这恐怖的咆哮震得七窍流血,如同破麻袋般倒飞出去,摔入湍急的暗河中,瞬间被水流卷走,生死不知!
洞内,苏清雪和月涟漪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咆哮震得气血翻腾,耳膜刺痛!但她们眼中,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光芒!
林小鱼…他…做了什么?!
仅仅是一声吼?!
林小鱼吼完这一声,感觉全身的力量瞬间被抽空!沉重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向后倒去,再次重重撞在岩壁上!眼前金星乱冒,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腥甜!体内的力量如同退潮般消散,只剩下沉重的麻木和撕裂般的剧痛。
他“感知”到洞口,面具人虽然重伤呕血,气息萎靡,但并未死去!他挣扎着想要爬起,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怨毒!
“走…快走…”林小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地对着苏清雪和月涟漪吼道,“他…没死…上游…快…”
苏清雪瞬间反应过来!林小鱼这搏命一击,创造了一线生机!她强忍着剧痛和虚弱,猛地扑向洞口,捡起了面具人掉落的那具闪烁着幽蓝光泽的连弩!冰冷的触感入手,带来一丝微弱的底气。
“月涟漪!走!”苏清雪厉喝一声,端着连弩,警惕地指向洞外挣扎的面具人。
月涟漪也爆发出求生的意志,强忍着体内剧毒的翻腾和虚弱,挣扎着爬向洞口。
林小鱼看着她们的动作,又低头看了看怀中依旧昏迷的冷秋瞳,一咬牙,用那沉重僵硬的手臂,再次将冷秋瞳背在了背上!粗糙的布条早己散开,他用牙齿配合着还能动的手指,胡乱地将自己和冷秋瞳捆紧。
每一步都如同背负山岳!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撕裂的伤口!但他不管不顾,如同一个从地狱爬出的岩石傀儡,踉跄着、沉重地,一步,一步,走向洞口!
洞口外,面具人挣扎着半跪起来,怨毒地盯着林小鱼和苏清雪,手摸向腰间,似乎想掏什么暗器。
“你敢动,下一箭射穿你的脑袋!”苏清雪的声音冰冷如刀,连弩稳稳地指向面具人,指尖扣在扳机上。虽然她气息虚弱,但这具明显不凡的连弩,足以对重伤的面具人构成致命威胁!
面具人动作一僵,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林小鱼背着冷秋瞳,终于踉跄着走出了岩洞。冰冷的暗河水汽扑面而来。月涟漪也挣扎着爬到了河边,半个身子浸在冰冷的河水里。
“走…上游…”林小鱼嘶哑道,当先一步,背负着冷秋瞳,如同一个笨拙的石像,艰难地、一步一个脚印地,逆着湍急的水流,沿着湿滑的河岸,向上游蹒跚而行。
苏清雪端着连弩,警惕地倒退着,始终将弩箭锁定着洞口的阴影。首到退出足够远,确定面具人无法瞬间追击,她才猛地转身,强提一口气,踉跄着跟上林小鱼和月涟漪。
冰冷的地下暗河,湍急的水流冲刷着岩石。
沉重的脚步,在湿滑的河岸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三个重伤的身影,背负着一个濒死的同伴,在绝对黑暗的深渊中,向着未知的上游,艰难地跋涉。
身后,是重伤的追兵怨毒的目光。
前方,是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黑暗。
唯一的武器,是苏清雪手中那具冰冷的连弩。
唯一的希望,是那上游可能存在的…**一线生机**。
林小鱼每一步落下,沉重的身体都发出岩石摩擦般的声响。他感受着背上冷秋瞳微弱的呼吸,感受着自己体内那消耗一空、却隐隐在沉重躯壳深处缓慢恢复的冰冷混乱力量,嘴角再次咧开一个难看的、带着疯狂意味的弧度。
妈的…这江湖…真他娘的…刺激!
三位娘子…随我…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