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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萧的高烧来得快，去得也快。或许是年轻底子好，或许是苏芷棠近乎“凶悍”的照料（物理降温、盯着灌水、勒令休息），次日傍晚，体温就降了下来，只是人还有些虚弱。
苏芷棠松了口气，看着他沉沉睡去，呼吸平稳。她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肌肉都绷得发酸，肚子也饿得咕咕叫。视线落在床头柜上，剧务小张不知何时送来了一碗还温着的白粥和一小碟清爽的酱瓜。
几乎是瞬间，一股熟悉的、尖锐的反胃感猛地冲上喉咙。不是粥的问题，是“进食”本身。这副身体似乎也残留着对食物的警惕？或者，是她苏芷棠的灵魂在尖叫？
她猛地别过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食物上撕开。多巴胺的暖流适时涌上，抚平了那阵生理性的厌恶，只剩下一种空洞的疲惫。
“习惯就好。”她低声对自己说，声音在安静的房车里显得有些沙哑，“现在不是苏芷棠了，现在是周吨吨。不需要再节食了不需要再讨厌食物了。”
她端起那碗粥，手指有些僵硬。温热的触感透过瓷碗传来，却让她觉得烫手。她用勺子舀起一点点，几乎是屏住呼吸，送入口中。米粒软糯，带着淡淡的米香。没有想象中剧烈的排斥，只是……麻木。她机械地吞咽着，感受不到任何愉悦，只像是完成一项必须的任务。
就在这时，房车门被轻轻敲响。
苏芷棠警惕地放下碗，问了一句“谁啊”，并走过去拉开一条缝。
门外空无一人。
她的手指紧了紧门把，莫名地有些发冷
她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白粥的味道，让她刚刚压下去的烦恶感又翻涌上来。她快步走到小桌边，端起那碗只动了几口的粥，毫不犹豫地倒进了房车的小水槽。
水流冲走米粒，也冲走了她脸上最后一丝挣扎。
**
第二天，林萧虽然还有些低咳，但精神好了许多，坚持要上工。苏芷棠拗不过他，只能千叮咛万嘱咐。
今天的重头戏是天台摊牌。剧本里，男二（沈煜饰）发现兄弟（林萧饰）也和女主约会了，愤怒质问，情绪激烈。
开拍前，吴导特意把两人叫到一起讲戏：“沈煜，愤怒里要有被背叛的痛，你是把他当亲兄弟的！林萧，你的情绪更复杂，愧疚、挣扎，但更多的是对这份感情的不退让。这场戏，我要看到你们之间的张力，兄弟情和爱情的撕裂感！”
沈煜点点头，表情认真。林萧则安静地听着，眼神沉静，看不出病容。
“A！”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两人衣袂翻飞。
沈煜饰演的男主一把揪住林萧的衣领，目眦欲裂：“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范默，你他妈是我兄弟！”
镜头推近林萧的脸。他没有立刻爆发，只是眼神一点点沉下去，那里面有痛苦，有不忍，但最终汇聚成一种磐石般的固执。他抬手，不是推开沈煜，而是用力地、缓慢地掰开他揪着自己衣领的手指，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沉重的力量感。
“是，”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风声，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这平静比嘶吼更有压迫感，“就因为我是你兄弟，我才不能看着她被你……糟蹋。”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极轻，却像淬了毒的针。
监视器后的吴导眼睛一亮。
沈煜显然也被这句临场发挥的台词和对方平静下的暗涌惊了一下，但他反应极快，愤怒瞬间升级，带着被戳中痛处的狼狈：“你他妈说什么？！”
“我说，” 林萧迎着他的目光，不退不让，那眼神深得像寒潭，清晰地映出沈煜此刻的狰狞，“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只是占有，像对待你那其他女人一样，腻了就丢。”
这句话，并不是林萧改写的，而是带着冰冷的现实感，首刺沈煜本人最不愿被人触碰的疮疤。
沈煜的脸色瞬间变了，不是演戏，是真的被激怒了。他猛地挥拳！
“Cut！！” 吴导喊停的声音和拳头带起的风声几乎同时响起。
拳头在离林萧脸颊几厘米处硬生生停住。沈煜胸膛剧烈起伏，瞪着林萧，眼神凶狠得像要把他撕碎。林萧则依旧平静地看着他，在那一刻，少年感又一次消逝。他的眼神里写满了“冷”和“不屑”，一座冰山一般的压着面前哇哇大叫的沈煜，仿佛刚才那番诛心之言不是出自他口。
片场一片寂静，突然掌声雷动。
苏芷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沈煜眼中真实的怒火，也看到林萧眼底深处那抹冰冷的、绝非新人的锐利。两人似乎都和她平时认识的不一样。
“情绪很好！这条过了！” 吴导打破沉默，语气带着兴奋，“林萧，最后那句加得妙！沈煜，收得及时！保持这个状态，我们保一条！”
沈煜狠狠瞪了林萧一眼，甩手走到一旁，助理赶紧递上水。他灌了一大口，眼神阴鸷地扫过监视器后的苏芷棠。苏芷棠毫不示弱地回视，心里却在烦躁：这玩意儿怎么一天到晚就知道找茬？
林萧走到休息区，苏芷棠立刻递上保温杯。他接过，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冰凉。
“刚才演的很不错啊。出师了。” 苏芷棠鼓励道。
林萧喝了口水，看着远处还在平复情绪的沈煜，脸上又挂回属于少年的笑容：“那必须。还得是有周姐助力。”
**
深夜，剧组酒店。
林萧的低咳还没完全好。苏芷棠不放心，又去他房间看了看。确认他体温正常，才准备离开。
“等等。” 林萧叫住她。
苏芷棠回头。
只见林萧走到房间自带的小吧台边，拿起电热水壶和小包装的米（酒店备品）。他动作有些生疏，但很认真地把米倒进壶里，加了水，插上电。
“你……干嘛？” 苏芷棠疑惑。
“粥。” 林萧言简意赅，耳根在暖黄的壁灯下似乎有点泛红，“白天……看你好像没吃什么东西。晚上，喝点热的。”
苏芷棠完全愣住了。她看着那个简陋的电热水壶，看着里面翻滚的米粒，看着暖光下林萧专注的侧脸。
一股极其陌生的暖流，混合着酸涩，猛地冲垮了她用多巴胺和意志力筑起的堤坝。不是为了生存，不是为了镜头，仅仅是……有人注意到她“没吃什么东西”，并且，在为她煮一碗粥。
“我……” 她喉咙发紧，想说“我不饿”，想说“我没事”，但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热气，看着林萧安静等待的样子，所有拒绝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白粥特有的、朴素的米香渐渐弥漫开来。这味道，白天还让她反胃倒掉。但此刻，在这静谧的夜里，在这个为她煮粥的少年面前，它变得……不一样了。
“好……”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谢谢。”
林萧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弯了一下，像初春冰面裂开的一道细痕。他盛了一小碗，递给她。
苏芷棠接过碗，温热的触感透过瓷壁传到手心。她看着碗里晶莹的米粒，深吸了一口气，那不再是让她恐惧的味道，而是一种……久违的、带着烟火气的安稳。
她拿起勺子，舀起一小口，慢慢送入口中。
温热的，软糯的。没有山珍海味的惊艳，只有最质朴的粮食的味道。没有预想中的翻江倒海，没有厌弃。一种奇异的、近乎落泪的温暖，顺着食道，缓缓熨帖了她冰冷了太久太久的胃，和灵魂。
她低着头，一口一口，安静地吃着。
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房内，只有电水壶保温的轻微嗡鸣，和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一碗最简单的白粥，在这个夜晚，成为了苏芷棠的灵魂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进食”的起点，也成为了两人之间一道无声却坚固的桥梁。
